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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宫花红 尤四姐 832 字 2022-11-22

那声音,低沉而坚定,几乎要刻进人脑子里去,她一辈子都忘不了,如此的野心勃勃,踌躇满志,可惜当时父皇并不警醒,反倒夸他文采非凡,赐了件黄马褂准他御前行走,结果他就身披黄马褂,带兵杀进了紫禁城……

不是宇文澜舟,那便是太子宇文湛了吧!要论起辈分来,自己和宇文澜舟是同辈的,太子还得管她叫声姑爸呢!

舆上人哎了声,“你是哪个宫的?”

锦书忙请了双安道,“回主子的话,奴才是掖庭的杂役,没有福气伺候贵人们。”

那人沉吟片刻,“抬起头来我瞧瞧。”

锦书有些没底气儿,如果是宇文湛,他们俩小时候为只黑头黑翅的乌头金还打过架,这些年过去了还能认出她吗?忐忑归忐忑,却不得不照他的话办,微仰起头,眼皮子老实的垂着,主子要看你,那是你的造化,只有主子看你的份,你不能和主子大眼瞪小眼,坏了规矩不但自己要受罚,还要连累调理你的姑姑。

舆上的人打量了她,半天没出声,只听见微微的叹了口气,“叫什么?”

“奴才锦书。”她低下头应。

舆上的人再没说话,太监首领右手两指在左手掌心里清脆的一打,肩舆又缓缓前行,往慈宁宫方向去了。

锦书垮下了肩,四九的天儿,生生吓出汗来,风一吹,鬓角凉飕飕的。

他好象没认出她,可是那声叹息是什么意思?肚子里九转十八弯的想了会儿,宇文湛是宇文澜舟的嫡长子,祈人大多早婚,宇文澜舟十四岁就生了他,那年他跟他父亲进宫朝贺也就五六岁光景,两人捞了袖子开打只几个回合就给拉开了,后来在一张桌子上吃过两块点心又合好了,临走她送了他一个万字不到头的扇坠子,再后来直到宇文澜舟攻占了紫禁城,她都没有和这对父子见过面,细算起来也有十来年了,人都说黄毛丫头十八变,他要能认出她来,除非是神仙!

宽慰了自己一番,又把袋子顶在头上往前走。主子用的东西,就算是手纸,也比她们这些奴才金贵,顶手纸不算什么,顶“官房”的才真叫恶心!上三等祈人管便盆叫官房,紫禁城里没有茅厕,主子们大小解都用官房,里头盛着蓬软的檀香木灰,完事之后太监们黄云袋子一套,照样顶在头上跑。从前她让人伺候,现在她伺候别人,才知道那些宫女太监有多不易,这宫里没人把奴才当人看,只有到了过年,有体面的姑姑们才能穿上五福捧寿的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在宫里招摇,当初一道进宫的小姐妹就故意笑话,“在外头摇断了膀子,到里头饿断了嗓子”,这话真有道理,可不是黄榆木做罄,外头风光里头苦么!

脚下加快了步子,唯恐再生出什么事端来,等进了掖庭局,这才松了口气。上夜的宫女回来了,白天没差使,可以在屋子里睡上两个时辰,所以她不能回房里,得到西边的杂役房,这个时候就是下等杂役们聚集的当口了,各人都有活要干,宫里不许随意大声攀谈,除了路过净房听见清洗恭桶的唰唰声,绝没有旁的嘈杂的声音。

专事净房的杂役很辛苦,主子们的官房有专门的太监伺候,其余东西六所成百上千的宫人们用的便器都送到这里来,不论春夏,日头没升起来就开始干,一直要忙到天黑,小太监把恭桶都分发出去了才能歇下来,比起她们这种脏累的活,她忙的这些鸡零狗碎的就算不得什么了。

进了杂役房先给管事的萧姑姑请安,萧姑姑看见她顶的黄云袋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点了头道,“等这个干完了,把太皇太后吸烟用的火眉子搓上。各处要准备年下用的东西,今儿当值的人不够,回头搓得了你给送去吧,不用进去,给门口的人就成。”

锦书屈了屈腿道是,“我料理完了就去。”

转身到大桌前把一整张白绵纸铺平裁开,含了一口水把纸喷软喷蔫,那水喷得比雾还细,萧姑姑在一旁看得颇合心意,这丫头聪明,干什么都叫人挑不出毛病,就是性子淡了点,从没听见她和人聊闲话,看她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论起资历来,恐怕比谁都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入的宫。萧姑姑比她大不了多少,还是爱打听的年纪,看左右人离得远,就压低了声和她套起近乎来,“哎,我上回见你编过一只雁么虎,就和夏天夹道里的活物一样,怎么编的?”

锦书抬头笑了笑,手上也没闲着,一面拿铜熨斗熨纸,一面道,“姑姑爱玩这个?下回我编个送给您。要说清倒不易,反正就是用长针一头钉在坐垫上,另一头用牙把主轴线咬紧绷直,然后就编呗,要不等姑姑得了闲,我编一回给您看,一看您就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