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从开始的厌恶,驱赶,到后来的,轻薄,调笑,极尽侮辱之能事。
被羞辱的少女,开始只是默默低着头,拖着有些跛的脚,慢慢地被人赶来赶去。人们厌恶的语气,已经不能激起她一丝反应,间或酒宴上,有人骂几句扫把星,她也沉默不语,直到后来插嘴的人渐多,话语之中的侮辱涉及到另一个人,她才小声地回应一句:“容大哥是个好人,你们不要这样说他。”
“好人,我呸,一个那样的废物,还不死,偏要拖着,死巴着你这个丑女不放,就为了活命,算得什么好人?”
“听说他连动一下都不行,是不是把屎把尿也要你帮忙啊。”
有人乘着酒意闲闲淡淡一句话,引得众人哄然大笑。
“我说,这种废物有什么用,在床上,他能干嘛?他还是个男人吗?”有人醉得晕乎乎把头凑近过来,笑嘻嘻问。
青姑慢慢地握紧五指,咬牙忍耐,却觉忍无可忍,终于抬起头,大声说:“容大哥是好人,你们不要这样说他。”
她的脸庞本来应该颇为秀丽,五官也尚端正清秀,如果不是脸上满布青记的话,也许会是个十分美丽的女子。而如今,这张脸在阳光下,却让人觉得无限憎恶。
凑过来的人,即刻皱着眉头缩回去:“丑人多做怪,也亏得那个废物能忍受得了,换了我,情愿死了算了。”
青姑浑身都在颤抖,她生来拙笨,不懂争吵,平日让人指责辱骂,也不过是沉默忍受罢了,只是这次别人话语中,辱及了另外一个人,她才要争辩一番,只是这相骂的事,她哪里做得来,反反覆覆,也不过是把一句容大哥是好人,翻来覆去地说了好多遍。
这时村长老婆已经皱着眉头,大步过来,仿佛怕沾了她的晦气一般,远远挥了挥手:“你还不走,真要留在这里,坏我女儿的喜气。”
青姑低下头哀恳:“给我点肉吧,我家里还有病人,他……”
村长老婆也不等他说完,掏出个油纸包扔到他脚边:“行了行了,快拿去吧,别在这里碍眼,平白冲了喜气,我的女儿要有什么事,可饶不过你。”
青姑跪下去把油纸包捡起来,感觉到包里的肉还带着温热,心中欣然,连声道谢。
村长老婆懒得理他,用力挥手,“快走快走。”
青姑低着头,有些吃力地尽力迈动略有残疾的腿,迅速没入黑暗中。
她低着头,不知走了多久,直到渐渐听不到喜乐喧闹之声,才小心地打开油纸包,看清里面包着几个宾客们不吃的鸡屁股。
她有些欣然地笑笑,今天晚上,不用再给那人喝野菜粥了。只是,不知为什么,眼泪,一个劲落下来,滴落在鸡屁股上。
她默默地往前走,直到村子角落处,一个茅草房外,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擦干眼泪,绽开一个笑容,推开破旧的木板门:“容大哥,今晚有好吃的。”
很多人都认为是青姑救了那个姓容的。只有青姑自己明白,是容大哥救了她。
青姑一出生母亲就难产而死,而且生带青斑,一条腿又有些残疾,长相已是无法让人心生怜爱,略带残疾的身体又使她在村子里,注定无法成为一个好劳力,而母亲的死,则多少让她有了克母的嫌疑。
也不知道是因为传说她克母而使所有人厌恶她,还是因为她生来相貌不好,让人厌恶,而更加拼命地传说她克母。
在她的记忆之中,从未得到过半点关爱。父亲对她存在的看法,仅仅只是煮粥时,多加一点水,将就着喂吧。
或许是穷苦人都有着野草一般的生命力,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顽强地活下来,并渐渐长大。她的童年十分孤苦,父亲的打骂,繁重的劳动都在其次,也许是因为她长相不好,动作迟缓,也许仅仅只是克母的谣言让人避忌他。村子里,没有一个孩童愿意接近他。
他们更喜欢当她一瘸一拐,在前面走时,笑嘻嘻成群结队在后面学她的样子,他们更喜欢编出顺口溜,唱出儿歌,取笑她的残疾和丑陋。
父亲听到这样的歌词,看到这样的行为,恼羞成怒之后,只会把她重新抓回家里,关起门来再次痛打。
在确定自己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依靠后,她不得不学会,对于这样的嘲弄默默得忍受,以避免更大的伤害。
即使是这样的苦难的生活,也还有更大的灾难等在前面。
火灾发生的时候,没有任何征兆,十岁就必须在田里做活的她,听到消息时,已来不及再做任何事了,她永远失去了她那并不美好,但至少可以遮风挡雨的家。她永远失去了那个天天打他,但却允许她同住在一个屋里的父亲,她终于成为一个真正的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