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说过,但你不是把我赏银都拿走了吗?”想起这件事,简轻语仍觉悲愤,她那些日子为了攒银子,辛辛苦苦地奉承他,连床上都主动得不行,好不容易攒了几十两银子,全被他抢走了。
陆远似乎也想起前事,唇角浮现一点笑意:“所以我拿走赏银是怪谁?”
“怪我,”简轻语撇了撇嘴,“我不该跟沈员外做交易。”
“知道便好,”陆远扫了她一眼,“如今你既已知错,这些银子便都给你了。”
“……不行,太多了,我不能要,”简轻语马上就要跑路了,走前再拿走他这么多银子,万一他要报官了怎么办?她清了清嗓子,不仅将这个荷包还了回去,还掏出先前他给自己买药的荷包,一并归还,“这个也还给你,反正我不要。”
她接二连三推拒,陆远心生不悦,可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又忍不住心软,静了静后将荷包取回,又从中抽出一张百两银票:“那便只拿这个,里头有你之前积攒的五十六两,剩下的是你近日的赏银。”
说罢,他又补充一句:“我特意算过,没有多给。”
简轻语一听,这才犹豫着将银票接过去,叠好塞进口袋时,还不忘又强调:“这可是我辛苦挣来的,并非是从你手中讨来,你将来可别为了讨回银子,就报官抓我。”
“我抓你作甚?”陆远失笑。
简轻语干笑一声,没敢再说话了。她小心翼翼地藏好银票,安静地坐在陆远身旁。
马车昼夜不息地往京都方向跑,眼看着越来越近。不同先前盼望尽早到达时的心情,简轻语此刻可以算得上焦虑,尤其是听季阳说再有两个时辰就能到时,她终于绷不住了。
“……入城前能先找个客栈歇息吗?我有些累了。”简轻语扯着陆远的衣角小声问。
陆远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进京之后再歇也不迟。”陆府比起客栈,到底还是舒服许多。
简轻语心中着急,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可我真的好累,反正也要到了,不如就先歇息一下吧。”
“既然累了,便倚着我睡会儿,醒来就进京了。”陆远低声道。
简轻语张了张嘴,见他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当即眼眶一红:“培之,我害怕……”
陆远顿了一下:“怕什么?”
“我、我我还是怕你不要我,”简轻语说完,自己都觉得牵强,于是在他开口之前赶紧道,“我是信你的,可还是害怕,培之,我后悔了,我想要个孩子。”
陆远眼眸微动:“你的意思是……”
“找个客栈留宿一晚吧,我知道一晚的时间未必能怀上,可只要……我心里便多少踏实些。”简轻语说着,心跳越来越快,生怕陆远洞悉一切,会看出她的破绽。
好在陆远只是蹙眉:“进京了再要。”
“不行!你万一反悔了怎么办?!”简轻语当即抗议。
陆远:“不会反悔。”
“可你现在看起来就像要反悔。”简轻语一脸怀疑。
“我没……”
“你如果现在不带我去客栈,就说明之前说的话都是哄我的,说明你心里还是想抛弃我!”简轻语打断他的话。
陆远沉默许久,抬手撩开了车帘:“找个客栈,留宿一晚再进京。”
季阳顿时着急:“可是这就要到……”
“听命行事。”陆远沉声。
“……是。”
季阳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咬着牙继续赶车,在距离京都还有一里地的客栈停了下来。
简轻语如愿在客栈住下,腰间藏着的蒙汗药仿佛会发烫,时时刻刻提醒她自己的存在。她轻呼一口气,盘算着该如何骗这三人服下,正想得入神时,一股大力将她拉进怀中,她惊呼一声,抬手抵住了陆远的胸膛。
“我今日在树林中说的那些话是逗你的,你不必放在心上,”陆远将她的头发抚到耳后,“但你若真想要个孩子,我也可以给你。”
“……培之的孩子,我自然是想要的。”简轻语的注意力全在蒙汗药那儿,说出的话都有些心不在焉。
陆远捏着她的下颌,迫使她与自己对视:“当真想要?”
“……嗯!”简轻语点头。
陆远倏然笑了,宛若万年铁树开出一朵花来,清峻冷淡的眉眼如冰山化溪,泛着寒凉的潺潺春意。简轻语一时间看得有些痴了,好半天喃喃一句:“培之,你生得真好……”
说罢回过神来,顿时为自己的蠢态汗颜。
她脸颊泛红宛若桃花,泛着浓浓春意,陆远盯着看了许久,到底是抬手抚上她的后颈,俯身吻了过去。简轻语心里一紧,随即刻意放松下来,揽着他的脖颈往床上倒去,当后背倚在柔软的被褥上时,她艰难分神,将藏在腰间的蒙汗药塞到了枕头下。
因为心虚,她今日格外配合,陆远在床上时本就是不受控的野火,被她撩拨之后燃烧得愈发汹涌,等简轻语意识到自己会受不住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陆远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往常多少会有的体贴,今日半点都不剩,即便听着她在耳边抽泣,也未曾温柔半分,反而愈发凶狠,仿佛要将她揉进骨子里,刻在血肉中。简轻语起初抽抽搭搭地哭,最后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只是有气无力地问一句:“……不要孩子了行吗?”
“晚了。”陆远十分残酷。
简轻语:“……”
从天亮到天黑,简轻语像豆腐一样被翻来覆去地煎,最后直接昏睡过去,连梦里都在哼哼唧唧,陆远凑近去听她的呓语,只听到她嘟囔一句“陆培之混蛋……”,他轻笑一声,连人带被子抱到软榻上,换了新被褥之后再重新将人抱回来。
简轻语已经睡熟,陆远却毫无睡意,只是安静地坐在床边看她的眉眼,盯着看了许久后,仔细给她盖好被子,这才转身出去。
眼看着已经过了子时,客栈里静悄悄的,连个灯笼都没点,好在月色好,柔软的光芒落在大地上,即便没有灯烛也亮堂堂的。
季阳正拉着周骑在院子里喝酒,看到陆远来了立刻站起来:“大人。”
“大人。”
“嗯。”
陆远直接坐下,周骑当即倒了杯酒给他:“大人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不知是不是要进京的缘故,他突然毫无睡意。
季阳有些闷闷不乐:“大人执意要留宿一晚,卑职还以为大人累坏了,就想找个地儿歇一晚呢,怎么也会睡不着?”
“季阳。”周骑警告地叫了他一声。
季阳抿了抿唇,端起酒杯敬陆远:“大人,卑职就是离京太久有些想家了,并非要针对您,您别跟卑职一般见识。”就算要针对,也该针对执意要多休息一晚的某个女人才是。
陆远跟他碰了一下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季阳轻呼一口气,这才放松下来。
三个人无声地喝酒,谁也没有再多说话,一壶酒很快便见了底,陆远也站了起来:“明日一早就进京,都早些睡吧。”
“是。”周骑和季阳应声。
陆远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后突然停下,又回头看向季阳:“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未来的嫂子,日后要待她好,不得再欺负她。”
季阳先是一愣,意识到什么后大惊:“大人……”
“若无意外,此生便只有她了。”陆远没有提到简轻语的名字,眉眼却柔和起来。
季阳从未见过这样的陆远,顿时一脸呆滞,一直到陆远的背影消失,都没能彻底反应过来。
“听到了吗?大人说要娶简姑娘,而且此生‘只’娶她一个,”周骑斜了他一眼,“以大人的性子,既然能说出这句话,你该知道简姑娘在他心里的位置了吗?”
季阳张了张嘴又闭上,好半天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跟周骑犟嘴。周骑一看便知,他这个恶婆婆是彻底认命了,将来若无意外,只会比任何人都护着简姑娘。
周骑笑笑,拍拍季阳的肩膀便离开了。季阳一个人在院子里站了许久,最后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思忖该如何讨好未来嫂子。
简轻语睡得很沉,全然不知陆远出去过,也不知他同季阳二人说了什么,只是在他回来躺下时,习惯性地钻进他的怀里:“凉……”
她不太满意陆远身上的凉气,可也没推开他,而是抱紧了他的腰重新陷入香甜的梦境。
黑暗中,陆远静静地揽着她的肩膀,盘算着进京之后为她做一份新的户籍,再向圣上讨个赐婚的圣旨,将她风风光光娶进门。
想到成亲的诸多事宜,他一时没什么困意,直到天亮才睡去。
简轻语醒来时,就看到他还睡着,当即小心翼翼地从枕头下摸出药包,藏在身上后从他怀中钻出来,正要下床时,突然又被扯了回去。昨晚他一点情面都没留,她浑身疼得厉害,猛然被拽了一下,当即扯得腿抽疼,没忍住吸了一口冷气。
陆远没有睁开眼睛,显然只是下意识的行为,简轻语心里骂骂咧咧,艰难地再次从他怀里挪出来。她这回留了个心眼,爬到床尾才下床,穿着鞋子站起来的瞬间,小腿突然无力发软,结果直直跪了下去。
当膝盖磕在硬邦邦的地面上,她的眼泪都快飚出来了,却因为害怕惊醒陆远,咬着下唇硬生生没敢吱声。她缓了半天,才扶着椅子慢吞吞站起来,撑着两条打摆子的腿跌跌撞撞往外走。
陆远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已经凉了,他心下蓦地一慌,直接冷着脸下床,鞋都没穿便往外冲,拉开房门时,恰好撞上回来的简轻语,两人四目相对,他猛然松了一口气,简轻语则被吓得后退两步。
“你、你干什么?”简轻语惊讶地看着他只着里衣的模样。
陆远板起脸:“没事。”
“……可你看起来不像没事,”简轻语迟疑,“你连鞋都没穿,这么着急要做什么去?”
“说了没事。”陆远说着,转身回去更衣。
简轻语跟在他后面,进屋之后恍然:“你是不是以为我不见了,所以要找我呢?”
陆远僵了一瞬,接着继续换衣裳,仿佛也不理解自己方才为何突然心慌。
简轻语看着他的模样,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刚才她起来时,周骑和季阳也还睡着,她有一瞬间是想直接走的,可到底觉得不保险,于是忍住了冲动,现在看来,也幸好忍住了。
“你也太胆小了,我不过是早起半个时辰,你便只着里衣就往外跑,哪天我要是早起一两个时辰,你是不是要直接报官了?”简轻语故作无事地打趣。
陆远回头看了她一眼:“想太多。”他要找人,何需报官。
“是是是,是我想太多了,”简轻语斜他一眼,“所以能去用膳了吗?”
陆远顿了顿,抿着唇随她下楼。简轻语身上不好说的地方还疼得厉害,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只能挽着陆远的胳膊慢吞吞地走路。
陆远见她不过走了小小一段路,便出了一头虚汗,不由得暗自懊悔,蹙紧了眉头道:“这般难受,为何还跑出来?”
“你还睡着,我怕打扰你。”简轻语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陆远心底柔软,面上却还是生冷:“想太多。”
简轻语又是笑笑,心里却骂了他一百遍,再想到自己要顶着这副身子逃走,骂了一百遍之后又添一百遍。
小不忍则乱大谋,心里再气,面上还是要温柔缱绻的:“培之说得对。”
陆远那句话并非真心,一听她竟然附和,顿时生出不满,可见她实在难受,便也压下了不满:“回屋吧,我给你取早膳。”
“不用,我都已经点好了,就在楼下,跟季阳周骑他们一同用膳吧,我已经让小二去叫他们了。”简轻语说。
陆远见她这般说了,便也没有拒绝,只是突然将她打横抱起。简轻语惊呼一声,下意识看向四周:“快放我下来!羞不羞啊!”
“这个时候,留宿的人都已经走了,没有什么人的。”陆远回答。
简轻语继续抗议,可最终还是被他抱了下去。这会儿的大堂像陆远说得那般人少,可也不是没人,她羞红了脸,将自己埋进了陆远的怀中。
陆远勾起唇角,三步化两步很快将她带到了大堂角落。
周骑和季阳早已经被小二叫过来了,看到陆远抱着简轻语过来先是一愣,等他们坐下便开始问了:“为何是抱着来的?”
简轻语恨恨看了陆远一眼,想听他如何回答。
“脚扭伤了。”陆远面不改色。
周骑恍然,没有再问,倒是季阳意味不明地看了简轻语一眼。简轻语早已经习惯季阳不阴不阳的眼神,清了清嗓子后镇定下来,拿起勺子为三人盛粥:“粥还算不错,我方才已经喝了一碗,你们也尝尝吧。”
说完,先给陆远盛了一碗,接着便是季阳和周骑。
陆远看着她招呼众人用膳,心里隐隐觉得怪异,可一对上她天真的笑脸,便也不愿多想了,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粥,接着便皱起了眉头。
“这粥怎么有点发苦?”季阳蹙眉。
简轻语心里一惊:“苦吗?”
季阳听到她的反问顿了顿,赶紧强调:“我不是针对你啊,我是真觉得有点苦。”
周骑也喝了,因此点了点头:“是有些不对味。”
“……我喝着还好啊,你们不要那么挑食,”简轻语说完,见季阳把碗放下,当即瞪起眼睛,“你是不是因为我给盛的粥,所以故意找理由不喝的?!”
“我没有……”季阳冤枉。
周骑表情略微严肃:“他这次真没有,这东西味道不对,还是别喝了。”说完,也跟着放下勺子。
锦衣卫常年活在刀光剑影里,稍有点风吹草动都无法瞒过他们的眼睛,做客栈的粥却煮得这般难喝,一看就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