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了?”
裴醉一怔,见李昀眼尾染上微红,呼吸粗重,眼中蕴着水色,眸光发颤。
“裴忘归,你凭什么?”李昀攥着裴醉皂衣前襟,红着眼,将他抵在了墙上。
他大口大口呼吸,唇色发白,长睫翕动,如同残破的秋叶,被狂风裹挟凋零。
“你...凭什么。”李昀将头抵在裴醉的肩膀,带着鼻音与铺天盖地的愤怒和委屈。
裴醉呼吸一滞,小心翼翼地抬手,缓缓抚着李昀颤抖的脊背。
“抱歉。”裴醉声音喑哑,在李昀耳边低声道着歉,“为兄,一辈子都愧对于你。”
李昀嗓子酸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将这五年的委屈拼了命地刻在了那人肩膀上。
当年北疆一战,赤凤营与兰泞厮杀了一个月,军粮告罄,城墙残破。
可偏偏父皇八道金牌召他回承启勤王。
他拼着一身重伤,带着两万铁骑从北疆回来,冲进刑场救了自己。
赤凤营两万铁骑围宫,只等裴总兵一声令下,便要将承启所有的盖家叛贼,与乱臣贼子盖顿捉拿下狱。
可最后,盖顿拿出一百万两军费,换自己贬谪为庶民。
他妥协了。
李昀从不曾怪罪那人的不得已而为之。
五年来,他每日都在等裴忘归的亲笔信函,等他跟自己解释当时的境况与权衡。
可那人却没有半点想要辩驳的意思,竟是就这样认下了所有的罪过。
“为什么。”李昀声音哽咽,“为什么不对我解释,哪怕一句?”
“对不起。”裴醉一遍遍地在他耳边道歉,声音越来越低,亦越发嘶哑,“不管当时如何权衡,我终究是...抛下了你。无可辩驳,罪大恶极。”
李昀眼泪滴在裴醉的肩头,极快地便渗进了黑色皂衣中。
秋日微风穿巷,将两人额边凌乱的发丝吹起,无声地随风摆荡。
街上兵卒踏着官靴,踩着石板地面,脚步声散乱如碎石投城。
李昀胸口剧烈起伏,拼命地压抑着呼吸急喘声,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发颤,比春日花间晨露还要脆弱而清澈。
裴醉抬手,轻轻替他擦去眼尾的红与热。
李昀缓缓闭了眼,感受着那温热而带着薄茧的指尖擦过皮肤。
两人总角之交,虽五年未见,可彼此相知,一如往昔。
“...那一百万两,够用吗?”
李昀抬眼,眼尾红得似朱砂。
裴醉盯着那微微染上胭脂红的眼眸。
他的眼睛很好看,像是卧着一尾鱼,前端饱满而眼尾微翘。
“足够。”裴醉声音很轻,抬手摸着李昀整齐的鬓发,眼中也藏着水光,“元晦,足够了。”
“幸好。”李昀带着鼻音,轻声喃喃。
他心中那多年悬而未决的千斤巨石,铿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