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松了一口气,凝视着两人相握的手掌,终于笑了。
“其实我不怕受伤。”他温和地弯了眼眸,“我只怕你丢下我。”
裴醉用双手裹着李昀的拳掌,静静地望着他片刻,如同立誓一般,字字坠地有声:“除却生死,不敢相负。”
李昀眼尾微红。
“君子一诺。”
裴醉眉眼一舒,展颜一笑。
“定守一生。”
第19章 谈心
夕阳西垂,裴醉李昀两人沿着杨柳堤岸缓步而行,看高高的堤坝将滔天河水圈禁,听波浪击岸,有声泠泠。
“...原来是这样。”李昀抿着唇,目光投向遥远的承启方向,思绪飘远。
“当年先帝托孤,谁也没能想到禁卫军首领鄂语堂会忽然谋逆。”裴醉目色微沉,“那天,鄂语堂冲进保光殿,先杀司礼监掌印太监魏言,后砍小五。他身手确实不在我之下,我只来得及拦下劈向小五的刀,却没察觉他另一手捏着的匕首,更没想过那匕首上的毒竟然无药可解。”
李昀藏在袖中的手一颤,攥了拳。
“忘归。”
“嗯?”
“难道你从未想过,或许,鄂语堂并非盖家的人,而是...”
“元晦。”裴醉脚步一顿,话音竟然带上了严厉,“鄂语堂只能是盖家的人。”
“父皇一生辗转在君臣权钱之间,多疑畏死,无情顽固,壮志凌云却懦弱困顿。他不敢放权于内阁,亦不想罢免司礼监,他周旋在二者之间,谁也不敢信任。”李昀淡淡道,“鄂语堂冲进殿内,先砍魏言,是为什么?若他真有谋逆之心,为何不直接杀了小五?还有,‘大庆唯一异姓摄政王’?以父皇的疑心,他肯放权给你?若你有不臣之心,没救小五,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就算你救了小五,你自己看看,你现在又是什么模样?”
“我说过,鄂语堂是盖家的人。盖顿之所以能被下狱,也要多谢鄂语堂的供词。”裴醉扶着柳树,擦了一把汗。
“呵。”李昀狠狠闭上眼,“我以为,你用当年盖顿逼我的莫须有,把他下了狱,却没想过竟是真的。而这着棋,竟然是父皇替小五谋划好的。”
“李元晦!”
裴醉沉声低吼。
李昀咬牙,藏起眼尾的微红。
“我不恨他当年卖了我,我却恨他算计你。”李昀胸口剧烈起伏,怒意染上眼眸,“李家人可以为大庆死,可裴家已经满门为国尽忠,这最后一丝血脉,还要被他一次、又一次的算计?!”
“够了。”裴醉捂着他的嘴,将他按在柳树粗糙枝干上,压低嗓音,难掩怒意,“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记恨你父皇的。我说过,君子之道难行,不要让这些无谓的东西挡住你的眼睛,忘了你要走的路!”
李昀被垂柳挡住视线,他拨开裴醉的手掌,也拨开了眼前那几缕柳枝,坚决道:“君子之道不是识人不清,不是一叶障目,更不是自欺欺人!”
“你!”裴醉气得连声咳嗽。
李昀抿着唇,替他拍着背,低声道:“抱歉。”
裴醉咳得头疼,干脆靠在杨柳树下,闭上眼不说话。
李昀头一次面对愠怒的裴醉,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印象中,那人从来都是弯着笑眼来哄自己,哪有这种冷眼肃眉的样子。
他站在裴醉面前,不肯就坐,却也不知该如何哄自己的兄长。
他缓缓蹲下,视线与裴醉的双眸平齐,慢慢伸出手,学着他从前的模样,拍了拍那人的头,犹豫道:“忘归,我刚才失言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