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厄与水寇头目官牙一直在交易,从大庆走私瓷器布匹运到海的那边去,两成都要归贾厄所有。我曾经看见贾厄趁着巡防空隙,带着二十多个兄弟与官牙见面,回来的时候,多了好多白银。后来我私下偷偷去查,就知道了这件事。”
“嗯。”裴醉淡淡应了一声,示意她接着说。
“贾厄贪财之心不减,已经不满足于走私,还要从军费银两中下手。贾厄手下有一人,是研究火器的天才。他先是削减了海船的一成铁一成铜,又不知如何改进了火炮,居然省下足足万两白银。贾厄却仍是不满足,要求他消去三成铁两成铜。可这般的火炮,约十余发后,便会炸膛。”
宣承野似乎又想起了当日的海船炸裂,脸色白了白。
“说。”裴醉催促道。
“....是。”宣承野定了定神,“末将...我眼睁睁地看着贾厄将这些半残铁器搬上海船...又催促我领军出海,迎战水匪。我以为,只要少开些炮,就不会炸,谁知...”
裴醉一字一顿,重重从牙缝中挤出来:“到底,是谁给他的胆子,嗯?”
李昀低声道:“就算宣参将你再小心,想必这些火炮如论如何都会炸。因为,只有残缺的火炮炸了,才能彻底毁了这些证据。”
以一万水军的鲜血来掩饰缺铜少铁的火炮。
用一场全军覆没的出征来贪污手中的军饷。
人命算什么。
家国算什么。
一文不值。
宣承野看着两王,咬了下唇,用力撕扯着囚衣,露出白皙的皮肤与胸膛。
她抖着指尖,屈辱地解着裹胸布,一层一层,将伪装尽数剥开。
裴醉别开了视线,转身坐回了木桌前。
宣承野从胸口拿出一张极小的布条,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人名与地名。
她声音发颤,举着布条的手也发颤:“这上面写着走私的时辰、地点与甘信水军中的内应,还有,贾厄与江南府吏与朝中官员往来的名单,我也简单抄了下来。我想,这些应对殿下有极大的助益。今夜多番试探,只是想看看两位殿下是否真可相托。末将本就罪该万死,不敢再在世间苟且偷生。还望殿下仁慈,能赐末将一个全尸。”
她赤裸着上身,女子曼妙的曲线暴露在阴冷血腥的诏狱中,手中举着那残破布条,眼中却闪动着泪光。
裴醉扯下身后的披风,随手甩在她面前,冷冷道。
“穿上。”
宣承野披上那厚实的紫色披风,然后恭敬地双手将那布条递到裴醉面前,然后自动退回了刑架旁,垂着头,直直地跪着。
只是手使劲攥着膝盖上的囚服,指节发白。
她已经完成了最后的使命,能在死前听到殿下这一番话,也算是无憾了。
裴醉捏着那布条,没忍住低咳了一声,右手用力按着心口,将胸前的布料攥出了道道褶皱。
李昀离他不过半个手臂的距离,清楚地听见了那人压着的急促呼吸。
于是李昀立刻敲了敲木桌,门口守着的扶宽满脸血迹地跑了过来。
裴醉勉强抬起头,唇色浅淡,鬓角冷汗隐秘地滚落下颌。
他瞥一眼扶宽脸上纵横斑驳的血渍,哑声道:“又来一批?”
“殿下不必担心,已经被我们杀了。诏狱可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地儿。”扶宽傲然道,“殿下有何吩咐?”
裴醉指着倒在地上的宣承野,淡淡道:“把她单独关起来。”
宣承野怔了怔,一口气懈怠下来,瘫在地上,眼泪无声地淌。
为何,她不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