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心口一惊,刚要说话,侧颈却落了重重一个手刀,他颤抖着瞳孔望向裴醉含着浅笑的脸,眼前一黑,便落进了那个熟悉的温暖怀抱里。
裴醉将他抱进营帐,转身想上马,可胸口那积压了太久的血腥气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
他痛得右手攥紧了心口的衣服,把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按着心口那不停跳动的痛楚,一阵无法忍耐的剜心之痛砰然炸开,他重重地单膝跪在了地上,无力地侧身倒在了泥地上,痛得全身蜷缩,汗如雨下,脸色已经有些灰败了。
“殿下?!”
申文先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将他扶了起来,抬手一摸,那衣服竟然已经湿透了。
“...别声张。”过了片刻,裴醉终于熬过了最痛的反噬,整个人水淋淋的,有气无力地靠着战马,抖着手从腰间又拿出一粒药丸,含进了嘴里,“...扶我上马。”
“上马?!”
申文先不敢置信地望着他惨白惨白的脸色。
“崔家侵占皇庄,侵占土地,崔太后私调御马监兵马,证据确凿。而崔太后为了替崔家赎罪,‘自请’离宫修行,为国祈福。”裴醉声音微哑,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冽,“本王,自然要亲自送她一程。”
第71章 琢玉
寿安宫内,熏香烟雾缭绕。
崔太后安安稳稳地坐在殿内软塌上,用带着护甲的纤纤玉手轻轻地抚摸着发髻,神色安然。
听闻皇庄之事被人反将一军,也并不恼火。
“哀家以为,王爷与我崔家已经达成了共识,携手共抗外敌。”
“本王以为,太后早就存着垂帘听政的意图,欲除本王后快。”
“早闻裴总兵用兵如神,今日这漂亮反击,真是让哀家佩服。”
裴醉站在殿下,腰间的佩刀不解,昂首不跪,那一双凤眸淡淡地望着端坐高处的崔太后,那苍白的唇微微抬了一下。
“太后亦然,能未雨绸缪,步步设陷,引本王去皇庄,实在是心思缜密。”
两人坦坦荡荡地撕毁君子协定,将阴谋诡计摊在阳光下,别有一份诡异的和谐。
崔太后拨弄着护甲,看着宫人颤巍巍地端着一件吉服,噗通一声重重跪在了她面前。
“前几日,本王弄脏了太后焚香沐浴的吉服,心中愧疚难当。”裴醉将视线投向了那金色双面绣素锦,微微笑了一下,“太后看看,这件可还合心意?”
太后慢慢起身,不紧不慢地用指腹扶着那精美的刺绣,眼眸含笑:“若哀家说,不满意呢?”
裴醉眉峰一抬,手握在刀柄上,慢慢地抽出了寒光锐利的饮血宝刀,用凛冽的刀锋在衣服上虚虚比划了一下。
“本王不善女工,可,若为了太后,本王也不介意现在学一学。”
他说完,将刀锋搁在那凤首上,抬眼慵懒一笑:“太后,要本王亲自动手吗?”
崔太后笑着摇了摇头:“如何敢劳王爷大驾?”
她挥了挥手,将宫人都遣散了出去,坐在榻上,微微一笑。那张和善的脸,在烟雾缭绕的熏香中,颇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像是捕猎者面对半只脚踏入铁险境时,那嗜血而期待的笑容。
“看来太后心情不错。”
裴醉还刀入鞘,可脸色忽得一变。
那本已经被压下的疼痛忽得卷土重来,甚至愈发猛烈,像是在心口里倒了无数铁蒺藜,用尖锐的棱角使劲地绞着血肉。
这疼痛来得又急又凶,他甚至没有时间反应,眼前已经满是灰白的雪花,心肺处那汹涌澎湃的鲜血如开闸的洪水,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噗...咳咳...”
崔太后看着呕血不止的裴醉,眼神里的怜悯与玩味愈发浓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