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混蛋裴忘归,你撑着,元晦一会儿肯定就来了!你不许晕,我不帮你!”

“...谢了。”裴醉说完这两个字,像是已经拼尽了全力一般,紧蹙的眉头微微松开,竟有几分解脱的释然。

“忘归,忘归?!”

裴醉长睫低垂,那苍白如冰雪的脸上,没有一丝活人气。

申高阳哆嗦地伸手探着裴醉的鼻息。

没有气了。

申高阳冰凉的小手剧烈发颤,险些要惊呼哭出来。

可蓦地,指腹又察觉到一丝极淡的气息拂过。

尽管呼吸时有时无,可申高阳还是心里一松,终于哭了出来:“你除了算计我,就是吓唬我,黑心的混蛋!”

方宁擦了把头上的汗,抖着手要去拔心口的箭。

可指尖刚碰上浸满了鲜血黏腻的木质箭杆,又颤着手收了回来。

“你能不能别这么犹豫!他都快不行了!”申高阳抓着方宁的肩,试图想要把他晃醒。

方宁哆嗦着嘴唇:“殿下身体早就撑不住了,这箭,简直就是催命符...我怕...我怕拔了这箭...殿下就...”

申高阳拍床而起,指节攥得咔咔作响:“你不拔,他还能撑多久?”

“至多...半个时辰。”

申高阳像是被人抽走了魂儿,腿软得站不住,跌在了床边。

“元晦呢?元晦怎么还不来?”他六神无主地不知道问谁。

“听门口的侍卫说...梁王殿下...在陪着陛下...处理政事。”方宁忙着下针,断断续续地答道。

申高阳哆哆嗦嗦地握着裴醉那冷得像一坨冰块的手。

“忘归,很快的,元晦一贯办事很快,忘归,你再等等。”

裴醉呼吸轻到几乎听不到,那乌黑的睫毛低垂,衬得脸色惨白如雪,整个人只剩下黑白两种颜色,英气的眉眼也被虚弱的病色掩盖得严严实实,仿佛飞湍瀑流下脆弱的白瓷,苍白到已然碎裂不堪。

方宁银针下得飞快,汗湿透了衣裳,可掌下的脉象越来越弱,竟然拉不住那逐渐逝去的生命之息。

“忘归,你还欠我三万六千五十七两银子...”申高阳哭了,“你死了,我找元晦要,你可别心疼。”

正殿外忽得传来泥土撞击的声音,声音越发明显,终于‘轰隆’一声,惊得两人同时一哆嗦。

申高阳立刻打开殿门,看见李昀浑身泥土,身后跟了一个同样脏兮兮的老者,被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扶着,从地洞里爬了出来。

门外的周明达脸上裹着面巾,手里捧着一碗千年参汤,递给了方宁,然后失了力气,蹲在了地上,小声问道:“小十二,你这是什么出场方式?”

暗卫灰头土脸地指着那洞,还有一颗栽倒的老树:“玄初首领月前传讯回来,要将梁王府与裴王府间凿通,属下便凿了,只是,位置似乎有些偏差。”

李昀头上的发冠已经快散了,脸上尘土与血迹混杂着,官服撕扯得狼狈不堪。他苍白的双唇紧紧抿着,右手撑着地面起身,脚步虚浮地上了台阶,却跌在了台阶的棱角上,将手肘重重撞得淤青。

他沉默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着正殿内走,却又被门槛绊了一跤,膝盖重重磕在了地上。

心神俱伤,方寸大乱。

这短短几步,李昀像是走了一辈子。

他扶着木门起身,手鲜血淋漓地印了一个掌印在门上。

他感觉不到伤口的疼,双目无神地看着床上那虚弱惨白到毫无血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