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杨御史不妨将这贪腐之事悬于公堂明镜之上,摆在青天昭日之下,不再关门藏着铜钱腐臭之气,要拖,要闹,要鸣锣一震天下知,要将公堂朱门四敞大开,借天下人之势,引一场东风,且看谁强谁弱,清浊相对,要战,便战!”
李昀袖口一抖,声如坠地玉石,清脆作响。
杨文睿心中疯狂地跳动着。
或许,这便是他等了十余年的时机。
“下官斗胆一问。”杨文睿声音微颤,“殿下,凭何倚仗?”
李昀眼眸微动:“本王,乃是李家血脉,身后有首辅相扶。可,这些皆不是本王手中最有力的武器。”
杨文睿喉结滑了滑,眸中逐渐亮了起来:“下官,洗耳恭听。”
李昀微微昂首,白玉似的下颌与脖颈绷着一个优雅却执拗的曲线,他慢慢开口,字字缓缓,却重重砸在地面上。
“本王,倚仗为官立身的‘责任’二字,倚仗为生民请命的‘公理’二字!”
李昀心中的怒火烧得他双眸发亮。
蛰伏多年,早就把一块璞玉灼烧得剔透圆润,可,就算烈火烹烤多年,亦不改初心。
“五年前,本王做不到,可如今,本王定能做到!”李昀掌心微微发颤,“本王知道杨御史担心什么。本王今日既接下此案,便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清林不除,官场不清,本王绝不罢休!一命罢了,何足挂齿,李氏的血,本就是要洒在大庆的河山上!”
杨文睿心头大震。
原来,首辅王安和手里最大的一张牌,并非礼部,并非六科,并非在朝言中,而是梁王李昀。
这小王爷,聪颖不圆滑,剔透不冷漠,面如竹间清溪,心有烈焰滔天。
王安和放任梁王游历山河三年,原来是为了将他磨得锐不可挡,不再是当年那个沉默寡言,温和低调的四皇子了。
文人在朝,谁不愿轰轰烈烈地死节捍道?
杨文睿步履缓慢地走向李昀,双手拢袖,腰弯得极低,行了十分郑重的大礼。
文人屈膝,非为恭敬;弯腰垂首,方为心折。
“下官,谨遵王爷令。”
大庆颓废了太久,是该借一场东风,引野火燎原了。
直到夕阳斜照,李昀才孤身出了都察院的大门。
秋意浓,接天红霞映着萧索的枯枝,几只雀鸟在门口的石狮子上瑟缩,连叫声也微弱。
李昀咳嗽了两声,脚着青石阶,一步一步慢慢地向马车方向走着。
真冷。
李昀拢了拢肩上的银狐裘,双手冰凉,没来由地想念起那个温暖的怀抱来。
一个熟悉的小厮突兀地在他面前出现。
“王大学士有请梁王殿下一叙。”
李昀掀起眼帘,看见王安和的马车静静地候在阴暗的巷道中,车舆上落了几片叶子,显然是等了些时辰了。
他抬手理了袖口褶皱,提步而上。
“殿下来了。”王安和将面前方桌上的茶盏推了过去,“天冷了,殿下体寒,多喝点热的。”
李昀拢袖双手扶茶盏,垂目无声的啜了一口,俊秀清隽的脸庞被热气氤氲着,看不清他纤长睫毛下隐藏着的神色。
王安和却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