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则根据那讯号的变化,不停地改换着旗语,与此同时,他的心也随之狂跳起来。
这不是老萧的布阵谋局。
莫非...
范则根本不敢深想下去,因为此时也无暇让他多想。
“副帅!”
千户自身后旋梯疾奔过来,扑倒在范则脚下,染了火炮黑灰和鲜血的头颅,沉重而绝望地沉了下去。
终于。
弹尽粮绝。
范则本能地望向那焰火来处,可那杳远的方向,并没有再投出讯号。
因为那座高土坡,已经被敌军的火炮击中,坡顶的冰雪瞬间土崩瓦解,倾塌而落,厚重的冰雪一瞬间将那延伸出的高地全都埋了起来。
正与敌军厮杀的林远山和萧秋月听见身后那撼天动地的巨响,猛地牵马转头,看见那轰然滚落的冰雪,一瞬,目眦尽裂。
“大帅!!!”
他们失声高喊,心中的惊怒忧惧无可对人言。
可就在这时,空中又接连响起噼啪声,像是垂髫稚儿手里的串鞭。亮闪闪的火树银花弹顽皮地在半空炸开,仿佛在嘲讽兰泞骑兵的久攻不下,又仿佛是在给遥远的副将报一个平安。
兰泞骑兵却宛如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尤其是冲锋在前的首领阿多邦,更是一瞬间被打乱了进攻的阵脚。
不是说,那人死了吗?!
“咳咳...”裴醉撑着地面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右手有些狼狈地拨弄着头顶战盔上积满的冰雪,边咳边促狭一笑,“早知这个烟火有乱其军心之效,我离开河安时,便该多做些,留下来给林叔。”
“是,主子之威,可使敌军闻风丧胆。”
天初撑着裴醉染血的手臂,将他小心翼翼地扶了起来,看着裴醉惨白的脸色,欲言又止,最后,从侧肩取下一只品字形三眼火铳,小心地挂在了裴醉还勉强能动的右肩上。
“主子,鸟铳都坏得差不多了,属下翻遍了库房,只找到了老祖宗时候留下的三眼火铳。虽需一手点火一手持枪,极为不便,但对阵时比刀略强些。”
裴醉摸着那泛着铁锈的漆黑长管,抬眼时,一向深邃平静的眼睛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苍叔,以你对火器的了解,去天字所做一个兵长绰绰有余。我以为,母亲的意思,你明白。”
“...天地玄三字组的训练,是对照着赤凤营天地玄三字所,我们三个人都懂,这是她为我们留的后路。可,我们是裴家的暗卫,生也是,死也是,没那个当官的命。”天初牵来裴醉的马,将他慢慢地扶上了马鞍。
他站在马前,抬眼望着裴醉,粗黑的眉毛舒展着,有些许皱纹的眼也弯着笑了笑。
“再说,赤凤营的兵,为大庆而战;而佘山三十三匪,只为裴家人而战。”
裴醉定定地望着天初,末了,垂眸轻笑一声。
他自怀中掏出所有烟火弹,那色彩斑斓的小球在他的指缝间翻飞,点火瞬间,被猛地一掷,那七彩讯号烟花如同翩跹的大雁划过天际,留下绚烂的光影。
他牵了缰绳,与身后地字所的五千轻骑会合,在阵前,手勒缰绳,右臂高举三眼火铳。
“城里没了火器,还有废铜烂铁。破烂也砸没了,还有我。我若也不在了,还有万千不甘外敌侵辱的百姓。他兰泞人想要借道河安取下承启皇城,得问问这片土地上的人愿不愿意。小子们,你们愿意吗?”
裴醉低沉含笑的声音在一片厮杀声中格外坚定,身后的将士牵着马,热血不凉,齐声震天吼。
“不愿意!!!”
“很好。”
裴醉朝着河安城门遥遥望去,清亮的眼眸含着昂扬的战意,火铳直指河安家乡。
“我大庆军民,不屈无惧;我大庆国土,半寸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