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醉声音里的疲惫让二人立刻加快了脚步,留一方空间给那试图补觉的人。
范则还是不放心,没让士兵靠近,可转头就喊了忙着救治伤员的天初和骆百草过去帮忙。
天初听闻,立刻丢下手里的纱布和金疮药,背了骆百草就往瓮城东边的瞭望台角落里跑。
刚登上那瞭望台,便看见裴醉头虚虚靠着冰凉的城墙,蜷在城墙交折角落的阴影里。
“主子!!”
天初心里一惊,焦急地替骆百草打开药匣子,里面已经准备好了一帘银针。
“小侯爷,晕吗?能看清老朽吗?”骆百草在他面前比了一个五指,担忧地问道。
“先生长得这么曲折,想看不见也难。”裴醉扯了一个苍白的笑,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咳嗽。
骆百草号了脉,立刻替裴醉扎了两针,又取出一丸黑漆漆的保心丹,塞进他的嘴里。
“小侯爷,你真的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每日每夜的熬了。”
“上了战场,一时忘了。”裴醉吞了药丸,缓了一盏茶的功夫,苍白的嘴唇也渐渐地缓回了几分血色。
他疲惫地张开眼睛,眼底已经爬满了红血丝,眼皮无力地放下又张开,似乎抵抗着极强的困倦。
天初脱下自己身上的厚重披风,小心翼翼地裹着他的身体,只露出一张疲倦而苍白的脸来。
“主子,你发热了,还是回营帐好好躺着休息一会儿吧。”
“跟蓬莱反噬比,这算什么。”裴醉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在场的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无言沉默。
“行了,别杵在这,该干什么去干什么,不必再想以前那些破事。”裴醉目光扫过骆百草涨的通红的老脸,抿了唇角,牵出一个极轻的笑来。
他抬起满是伤口的左手,从骆百草死死攥着的手里夺走了那瓶药,用瓷瓶底部的豁口冷槽冰了一下骆大夫满是皱纹的侧颈。
骆百草被凉得抖了三抖,没料到裴醉又用小时候那充满少年气的恶作剧来对自己,一时怔住了。
“你把我害成了这副鬼样子,还有脸在我面前摆出一幅愧疚的模样,怎么,你是在逼我说出原谅你之类的鬼话吗?我能说,你敢信吗?”
骆百草被这毫不留情的话打得头晕眼花,他心里愧疚羞愧难当,很想一死了之。
“老朽这辈子害了许多人,自是没脸继续活着。”
“一死了之?那岂非太便宜先生了?”裴醉懒懒抬眸,语气轻挑懒散却比刀子更尖锐,“你因为嫉妒徒弟的才能,将那未成之药的方子拿出去,本是要替自己邀功,可谁知一夜变成害死温妃的凶手,最后,还是方琮主动站出去替你顶的罪。他希望你继续改良这方子,可你呢?被崔家握住了这个把柄,就干脆用这药来害人。你害了多少人,数得清吗?夜晚睡觉,没有冤死鬼上门找你吗?”
骆百草像是被人揭开了心底最后一块遮羞布,颓然倒地。
他一辈子德高望重,这名利的沉重枷锁造就了他的傲慢,这傲慢让他一辈子拼死也要守护着虚无缥缈的名利。
他在这死结里咬尾,不停地沦陷,永远逃不开。
裴醉看着骆百草不停抖动的肩,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你帮着崔五害我,却又暗自想方设法的救我。先生,你这一辈子到底在干什么,你自己知道吗?”
骆百草惊疑地看着裴醉,没想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被小侯爷尽收眼底了。
“这么惊讶看着我做什么?我昏迷濒死时,院判倾全御药局之力为我搜寻珍稀药材,不是先生替我周旋的?我假死时,院判亲自过府替我断定死亡,也是先生帮我求的,不是吗?”裴醉声音越说越哑,几乎要压不住脸上的疲色,恹恹地蹙着眉头。
天初见状,立刻递上了水袋,给裴醉润了润喉咙,还在他耳边低声叮嘱着:“主子慢点喝,凉。”
裴醉抿了一口水,强打精神,接着说道:“天初带假死药回来时,也是先生替我施针压制痛苦,我才能熬过去,不是吗?”
看着骆百草仍是难解心结的模样,裴醉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