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嗯?”

这次轮到李昀微微怔了一下。

“李元晦走的每一步,都是凭心而行。为兄从来都不能左右你的方向,王首辅也不能。”

裴醉伸出手,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李昀白玉似的侧脸。

他的指尖有薄薄一层茧,留在皮肤上的触感有些粗糙,可却无端地能让人心中安定。

李昀静了一瞬,忽得双臂撑在裴醉身侧,俊秀的容颜在裴醉眼前不断放大,直到两人呼吸交缠。

“凭心而行,这话说得豪迈。可是有时我在想,被人逼着前行,未必不是一件幸福的事。不必思考,也不必承担那些因为选择而带来的未知风险,也不必承受因为放弃而带来的痛苦。闭上双眼,捂起耳朵;丢掉真心,放弃坚持;遵从先人教诲,顺从大势所趋;被人推着走,省心,也省力气。若我按照父皇给的路走,按照太傅指的方向走,或许,我就不会受这么多折磨了。忘归,你怎么说?”

裴醉定定地望着李昀,表情是一如往常的平静无波,只是那乌黑的睫毛衬得他的脸色格外苍白。

李昀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裴醉,嘴唇紧紧地抿着,连呼吸也急促了三分,似乎提问者要比回答的人还要紧张焦灼。

李昀一直在等。

等裴忘归反驳他,不再压抑自己心底的真实想法。

阔别五年后再见,裴忘归一直对父皇的事情三缄其口,从来不曾露出半点怨怼;就算太傅重伤了他,也从来没有表露出对他的憎恨;他被囚在承启高墙间的三年,风云更迭,无数祸事皆因此而起,那些无法填补的遗憾,他也只是狠狠压下,从来不曾在人前提起。

可他真的不恨吗?

他怎么可能不恨?

这些恨意与遗憾日夜锥心,他的身体又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李昀暗自攥紧了床褥,目光凝在面前的人身上,半刻不敢移开,生怕错过那人一丁点的意动。

裴醉的胸膛缓慢地起伏着,呼吸缓缓落在李昀的耳畔,犹如帐外盘旋的长风悠悠。

那人的眼眸很平静,如同最安静的深海水渊。

李昀在他眼底看不到任何的波澜。

好像,唯有在那人病得神志不清的时候,才能勉强窥见他心底那滔天的悔恨不甘与痛苦。

两人以一个亲密的姿势僵持许久,谁也没有说话。最后,李昀只能狼狈地败下阵来,长睫低垂,慢慢地松开了紧攥成拳的手。

“是这样吗。”他轻声笑了笑。

能卸下他心防的人,能看到他脆弱的人,能让他全然袒露伤痛的人,终究,不是他李昀。

就算他们亲密到同床共枕,可托付彼此生死性命,但有些事情,他却注定永远都无法触碰。

就在李昀的指尖离开裴醉衣袍的一瞬间,他的手被一只大手牢牢地攥紧。

李昀小小地挣脱,反而被攥得更牢。

李昀从没有在裴醉身上感受过这样的力道。

如一条野蛮的藤蔓,粗暴而危险,仿佛那人仅凭一只手,就布下了天罗地网,而他在这掌心的囚笼中,无可遁逃。

“忘归...”

“为什么,一定要问?”

裴醉压抑克制的声音微微沙哑,摩擦辗转过李昀心上,惹得他心尖微微一颤。

“我...”

李昀刚说了一个字,裴醉猛地将他雪白修长的手指扣在掌心,握着他的腰,将他轻轻按到在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