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缓缓闭上了双眼,将深埋心底数年的回答,倾之于口。
“大庆军将式微,罪起五大征;大庆重文抑武,罪在先帝;大庆国库空虚,罪在朝臣。包括,承旨官所在的十二监,敛财,滥权,毫无作为。”李昀淡淡一笑,“上至天子,下至满朝文武,或无一人可脱罪。”
连义听得这话,脸色怒不可遏,却又有一丝抓住他痛脚的窃喜。
“本官定然会将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原原本本地回禀陛下!”
“臣,死罪。”李昀朝着圣旨缓缓叩了首,随即,挺直腰背,温和一笑,眉眼微弯,“此乃,一问。”
“二问,宁远侯有罪,罪在何处?”
连义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大权独揽,军权混乱,不尊陛下,佞臣临朝。梁王殿下,这些罪名天下皆知,梁王根本多余一问。”
“佞臣?”
“裴家世代清烈,忠君守土,矢志不移。宁远侯裴醉,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立身以正,无私无我,除却君子二字,无可冠其德行。君子有道,自不拘一格。世人眼孔浅显,只观表象。我只叹世人看不穿,看不透,偏听偏信,三人成虎。”
“他是佞臣?”
李昀凛然正色,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若是佞臣,天下皆罪人!”
“正是!!”林远山双眼通红,朝着李昀的方向,高声嘶吼道,“多谢梁王殿下,替裴家正名,替大帅正名!!”
萧秋月和范则重重地朝着李昀叩了一个头。七尺男儿,半百老将,老泪纵横,话语哽咽。
“多谢梁王殿下!!”
他们三人身后,无数赤凤营将士丢了手中的刀和枪,双膝叩地,声音嘈杂如沸水盈天,可那浑厚的喊声如同一人之口,气势吞寰宇,傲然冲九霄。
“多谢梁王殿下!!!”
连义捏着圣旨的手抖了一抖。
他环顾四周。
那些灰头土脸的年轻军卒黑压压地跪了一片,将他和他身后带来的百余人围在中间,仿佛万蚁噬象,用令人心悸般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
李昀跪在正前方,用也冷然压迫的目光安静地凝视着。
连义拼命握紧了手中的圣旨,牙关紧咬得微微发颤,以此来抵抗这令人窒息的安静与对峙。
他身后,是皇权。
臣权不可越雷池半步,否则,便是反贼,受尽天下人口诛笔伐。跋扈如摄政王,最后不也落了个惨死的下场?
他颤巍巍地高举着明黄布帛,指着李昀,声音已经嘶哑得不像样子:“梁王,你这是不尊陛下吗?!”
“臣不敢。只是陛下尚年幼,极易被小人教唆。希望承旨官自省,与本王共勉,朝乾夕惕,方可无咎。”
连义险些失去了理智,拼命嘶吼道:“梁王,你到底接不接旨?!”
李昀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极文雅地掸着膝盖上的雪和泥污,接着,端正而缓慢地走向连义手中的圣旨。
反而是连义惊慌失措地后退三四步,不敢与李昀目色相接。
李昀轻笑一声,在连义面前五步站定。
“臣不敢不接旨,可是不巧, 臣无法接旨。还请承旨官回复陛下。若臣李昀有命回去,定长街百里跪行负荆请罪。”
“这是...这是什么意思?”连义声音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