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裴醉轻轻地推开了周明达的手臂。

“天予我生,我偏要死。我与天道,不死不休。”

周明达手指剧烈地颤了颤。

入仕多年的老道士,在这个伤痕累累的小子身上,久违地看到了自己刚入道门的不惊不畏。

天道,算个屁!

周明达乱草眉毛细长眼眯了起来,悬在空中的手,落在裴醉侧耳畔,替他挽好了散落下来的长发,顺手打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少在老夫面前放狠话。你就是想去陪着梁王殿下罢了,装什么凛然大义?”

裴醉笑着看他。

“说得对。我就是想和他死在一处,不行吗?”

周明达站在不远处,看着裴醉的背影被凛冬回风雪影渐渐模糊。

“真不该收徒弟。”

他笑了,可眼睛又有点模糊。

第124章 定军心

患了寒疫的伤兵陆陆续续挤满了圈出来的那片东南营地。

不仅是兵营,城中也接连出现百姓红疹发热的症状。

医馆已经专门辟出来木屋,用来安置城内的患者,可赤凤营拨不出人手来照看城中百姓,导致内城混乱。收到消息的李昀略加思索,便让河安城内患了寒疫的百姓进入东南营地。

一来,方便集中管理,减少不必要的人手分散;二来,尽量阻止寒疫蔓延一城;三来,防止有兰泞余孽在城中作乱。

只是这样,本就拥挤的营地更加憋屈。新入内的病患已经没有了木板床,只能暂时躺在干草垛上,用围起来的破布挡风。

李昀坐在一把破旧的木椅上,肩上挂着几层披风,快要将他单薄清瘦的身骨全部裹住。

他的膝上披着旧棉被,连棉絮都从破洞中被扯出丝来。被子上那股腐朽的陈年雨渍味道被一丝丝渗进破布棚的冬风驱散,可那股冷意又一个劲儿地往李昀骨头缝里钻。

他手中拿着一支断头的毛笔,吸了墨水的笔锋毛仍是四散炸裂。手中的一张粗糙黄纸垫在木板上,他就着这坑坑洼洼的木板,努力写着端正的字迹。

隔着布帘,有校尉回禀军中形势,包括草药与人手调配、粮草与火器运往前线的频次。李昀轻轻按着唇低咳,另一手飞快地写就简短回复。

这样肮脏凌乱又简陋的环境,却显得李昀身上那股从容与清贵的气度更盛。下颌削尖,脖颈细长苍白,双颊又清瘦了些,显得那双本就澄澈的眸子更加乌亮。

只是伸出袖口的手腕上已经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块状红疹,那颜色红得滴血,鲜艳得像到即将凋零的寒梅。

帐外传来金戈交杂与争吵,加上隐约的哭声,让李昀顿了笔,眉心微蹙:“何事?”

“粮食不足,那群新来的没分到粮,闹起来了,不是什么大事。”隔着帘帐,那校尉小心翼翼地回禀。

“不患寡而患不均,如何不是大事?”

校尉面色一凛,低声道:“是。末将这就去处理。”

“稍等。”

那清冷微哑的声音隔着布帘传来,校尉在外面等了半晌,却见里面丝毫没有动静。他有些等不住了,就在他想要挑布帘进去的时候,一单薄清瘦的身影缓缓出现。

对方脸上虽严严实实地系着方形粗布,却也遮不住眸光里那文雅清贵的沉静。

“带路。”

李昀微垂了眼眸,略作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