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拴好了马,老妪已然在房中烧起了柴火,又忙着烧上热水来,热情地让他们快去炉边坐下,好暖暖身子。
“不必忙,婆婆,您快坐吧。”方临渊连忙上前拦道。
那老妪却偏要将水烧热了,给他们一人端了一碗,才在旁侧坐了下来。
“多谢。”旁侧的赵似是不大会应付这样热切的人,干巴巴地道了句谢,便不知说什么了。
方临渊却熟稔极了。
那两个小孩自他们进门,便在旁边怯生生地看。都不过四五岁的样子,个头很矮,黑黑瘦瘦的。
见他们一直盯着自己,方临渊朝他们友善地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了那包剩了三四个的酥饼,打开来,朝他俩招了招手。
那酥饼的香气太诱人,小孩儿磨蹭了几下,还是忍不住凑上前去。
方临渊给他们两个一人塞了一个,又拿出一个来,双手递给那个老妪:“路上剩下些干粮,婆婆跟我们一起吃吧。”
那老妪连连推拒,半天才不好意思地接了下来,笑着跟方临渊说:“我们家里不缺吃的,公子不必这样客气。”
“诶?”方临渊闻言不解。“我一路来的时候,听说蓟北去年年成不好,百姓家里都没有吃喝呀?”
那老妪闻言,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嘴不剩多少的牙齿:“那是昨天的事啦!”
方临渊不解地扬眉:“昨天?”
“是呀!”那老妪说道。
“说起去年,可是难过极了。一年收成本就没多少,加上缴的租子和粮税,一家剩不下两袋粮食。公子不知,去年一冬,我们下坪村活活饿死了十来口人。村子上的人饿得又没有力气,人停在院中都没人能埋。
幸而我家孩子在上京城码头做工,每月都有银钱粮食送回来。我们家人口少,老头又是做里长的,每月便把粮食送去村里分,这才没饿死更多的人。”
说到这儿,老妪似是又提起了伤心事般,双目有些湿润:“到了今年,朝廷又要我们交租子。可是,人都饿死了,哪里有粮食去交租呢?前些日,朝廷的榜文刚张出来,我们村子里的人就上衙门去闹了。”
方临渊无声地与赵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消息传到京城,说的可是蓟北刁民因半月不雨,便借口闹着要朝廷减免租税呢。
那边,两个捧着酥饼小口吃着的孩子见状,纷纷围了上去,笨拙地给老妪擦泪:“祖母不哭,祖母不哭。”
那老妪连忙抹了把泪来,朝着方临渊笑道:“但是眼下好啦!”
“为何?”方临渊不解道。
“今天从衙门回来的年轻人,各个都扛着大袋的米面呢!说是这么多,都还没有领完,取了衙门的单据,明天要赶车去拉!”那老妪说道。
“他们都说,是因为衙门今天来了一位青天大老爷!”
方临渊眼睛一眨,没想到会在这儿听见自己。
说起这个,那老妪眼泪都不擦了,双眼亮晶晶地,对方临渊说道:“那些小伙子还特来给我们家送了两袋米来,说是还我们家冬天时候的恩情。我特多问了两句,原是那位老爷说了,咱们去年的税本就不该交,租子也该是免去部分的,而且,还说朝廷合该给粮食救济我们!”
说到这儿,老妪看着方临渊,眼眶又湿润了。
“公子,您说说,这位老爷可是天上下来的神仙?”
方临渊耳根都有些红,连忙说道:“不是神仙,是朝廷律法本该如此。”
那老妪却连连摇头:“是神仙,是神仙。该是天上下来的仙官,才能在水里火里救我们呢!”
说着,她找证据似的指向窗外:“不然,为何他一来这儿,粮食也有了,雨也下了?日子一下子就好过啦!他呀,可是我们蓟北的大恩人!”
而那位大恩人,这会儿已经开始在这屋子里找地缝了。
却不料,正在他羞恼不知往哪儿去藏的时候,他身边忽然传来了一声低低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