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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掠过易北河 美岱 976 字 12个月前

我泪流满面地亲吻早已呆滞的他,“不要心存幻想了,跟我走吧,跟我走吧!”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他们呢?至少…… ”他苦涩地笑了笑,说:“至少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如今我,恐怕是再难以,难以…… ”

他突然急切地抱住我,慌张却强忍着说道:“这段时间你要听他们的话,他们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至少先答应下来!不要害怕伤害我,只要知道你是爱我的,一切都伤害不了我,你要平安,一定要平安!”

“你……”我惊讶地抬头,难以置信地问:“你为什么说这种话?你要去哪里吗?”

我只记得,萨连科漂亮的蓝色眼睛渐渐地黯淡无光,失去了一切色彩。颤抖的声线暴露了他也该有的恐惧和担忧,他抚着我的脸,难以割舍的情愫在他眼中激荡着。他几乎哽咽地说道:“我,我已经被军事法庭传唤,明天,明天我就被限制一切行动了。亲爱的,也许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不能见面了。”

第98章 chapter 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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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不,应该是雪上加霜,将我彻底放置到了绝望的境地。抓住他的手,我竟一时说不出话来。自我的限定在消失、身体的观感在褪色,足足五分钟,秒针的三百次跳动,身体和思维才从僵硬中恢复些温度。这时,仿佛为了衬托气氛,窗外又开始飘雪,在阴郁的夜里来自西伯利亚的狂风猛烈地呼啸着,裹挟着鹅毛般大小的雪花扑打在玻璃窗上,像无辜者在心底的哀鸣,似受难者最后关头的反抗。

“阿尔…… ”寂静的室内,萨连科难过而抱歉地捧起我的脸,将涣散的目光聚焦在他的脸上,我兀地咧开嘴,笑了。

摇着头,我推开他。该说什么?再多安慰的言语都显得如此无能为力,如果对于萨连科来说,这是理想主义者的幻灭,那么对我来说,就是虚无主义者的回归。我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所以,一定得做些什么了。

只是这该做的事的步骤并不明晰,甚至是混沌,叫人四维都看不见方向。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时,在此刻,在萨连科需要安心的时候,我应该给他递上那上一个装满镇定剂的安剖瓶。

“别担心。”强忍哽咽,我挤出令人放心的笑容来,“我会……我会照顾好自己。”

他竟感激地点起头来,眼角逐渐湿润,氤氲着不舍,他轻轻地吻住我。

这吻苦涩,令人无法生出缠绵的欲望。可我依旧搂住他,给予他更热烈的回应。我知道,他需要这个吻,就如同他需要允诺,需要呼吸。

雪越下越大,有淹没世界的架势。在这个离别之夜,我不断向萨连科允诺自己会安全,会在原地等待他。同时也向他讨要誓言,别让自己受苦,要健康、平安地回到我身边。

在雪落及膝的午夜时分,一辆黑色的军用专车带走了我的爱人。上车前,他伫立在雪中的回眸,将支撑我度过这数月没有他的日子。此际若说并不悲伤大概有自欺的嫌疑,可比悲伤更浓烈的是绝望的情绪,这绝望叫其余的感情都黯然失色,叫人落在全是茫然的无底洞里。直到军车消失在漫无边际的夜色里只留下几串交错的印痕时,我才恍然,原来自洽并不存在,我根本接受不了他的离开、他被如此对待。

泪水如今夜的雪,下了整整一夜。

萨连科离开的第一个礼拜,在卡利宁的监视下我老老实实地度过,几乎过起了与世无争的生活。第二个礼拜,空落落的感觉如潮水般袭来,叫人寝食难安,尤其是得不到任何与他相关的消息时,这种焦灼的心绪会折磨我的胃,让我不得不依靠药物才能勉强吃得下饭。

要好好照顾自己,等他回来。坚持此道信条,将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都拆解成任务,然后在无数个任务中自我麻痹,假装没有度日如年,假装时间飞逝如梭。

他离开时是二月间最后一场雪,自此东柏林迎来了不再飘雪的料峭寒春。第三个礼拜我发起了烧,于是在第四个礼拜时,病愈后的我终于忍不住乔装打扮来到了卡尔斯霍斯特,在克格勃特工的监视下漫无目的地逡巡在冰冷的春风中。

他在里面——我知道,两颗心间存在强烈的牵引感叫我能够感受到他的存在,清晰无误,却不得靠近。传说中——不,是我多年前在史塔西大牢里积攒的经验,审讯官们爱用测谎仪、爱用各种威胁的手段,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让人时刻都觉如芒在背。萨连科会遭受这样的对待吗?他们不会对他实施酷刑,因为他到底是一个高级军官,可将他放置在嫌疑人、被告人的位置上已经就是最可怕的惩罚了。那是在鞭打他的心,鞭打他的信仰,鞭打他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