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她说着,打量了一眼对面少女的神色,顿了顿,道:“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你……”

话未说完,季容妗便在她眼前沤出一大口血来,苍白的面色让她看上去如同纸人。

谢林鸢目色复杂,轻叹:“即便忍成这般模样,也不肯醒来听她解释是吗?”

季容妗颤抖着擦去唇角血迹,眼底有水光闪过,她从地上站起,直直注视着谢林鸢:“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回去的方法是吗?”

“是。”谢林鸢看着她:“我只是一个算命的,哪有那么大能力让人穿越时空,你我能过来已然是万中无一的巧合,想回去,很难。”

季容妗吐出口中血沫,道:“我知道了。”

她转身欲往外走,没走两步又踉跄着停下,声音嘶哑哽咽:“帮我与她说声对不起,我没办法将她女儿还给她了。”

不过短短几日时间,她便瘦的形销骨立,如同意志消沉的行尸走肉,不复当年朝气。

谢林鸢看着她跌跌撞撞离去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制止住要跟上去的人。

季容妗漫无目的地出了皇宫,看着沉沉黑夜,静静伫立良久,突然捂着胸口,再次往外呕了一口血。

眼前摇晃之际,有人扶住了她,景物逐渐变得迷糊,季容妗被来人抱在怀中,在昏过去前看见了来人——梁婉亭。

眼角的泪终于滑落,季容妗彻底失去了意识。

梁婉亭看着她眼角的泪,轻轻叹了口气,低声呢喃:“早知道,就不该答应她演这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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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容妗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再次醒来时,是熟悉的陈设,她还在将军府的住处。

看守的丫鬟见她醒了,便跑出去不知道禀报给谁了。

不多时,梁婉亭进了屋子。

季容妗坐起身子,神色愧疚地看向她。

梁婉亭心中微酸,走到她面前:“醒了?”

“我……”季容妗声音干涩,想说什么,最终只道:“对不起。”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梁婉亭道:“即便要说对不起,应当是我说才是。”

季容妗怔然抬头。

梁婉亭神色复杂地看着她_[,你还没想起来这些事的时候,国师就已经告诉我了。”

“准确来说,是因为你再次失忆只记得自己是刚刚穿越过来的,我看出了不对劲,问了国师,她早在那时便告诉我,矜儿已经死了。”

梁婉亭神色蒙上了一层暗色:“她的死与你无关,你无需愧疚什么,两年过去,我也已经接受了,这孩子命不好,如有下辈子,就让我下辈子好好补偿她。”

“至于你。”

梁婉亭的停顿让季容妗心中一顿,面上也白了几分。

片刻后,她才道:“你是个好孩子,即便是异世来的灵魂,但你从未做过伤害过我们的事,与你做母女的这些年,我也感受到过真切的快乐。”

她们是假母女,可她与公主却是真情人。

或许每个人的选择不同,但梁婉亭知晓,能做到她这个份上已经很不容易了。

至少在眼前的少女心中,她是真切将自己当成父母。

而她自己,一直到答应谢林鸢的计划时,都有着自己的私心。她想看看自己在眼前这个少女心中究竟是什么样的地位。

所以她才为此感到愧疚。

不止这样,更是因为另一件事。

“若是伤好些了,就跟我来,我有话要与你说。”梁婉亭道:“你昏迷的一天一夜里,眉头一直皱着念叨着你爹和公主的名字,若是知道你这般痛苦,我应当早些告诉你。”

季容妗蜷了蜷手指,缓缓起身跟上,她心中砰砰直跳,有种近乎诡异的直觉。

梁婉亭要说的,或许便是公主曾经隐瞒她的事。

日暮渐沉,季容妗跟在梁婉亭身后到了她房间。

光束下灰尘漂浮,季容妗看着梁婉亭从床下拿出一幅画,她神情眷恋,细细看了片刻,才将它递到季容妗手上。

季容妗迟疑着接过,画上女人正是年轻时的梁婉亭,这幅画,是先前季太傅留给她的。

时隔多年,她再次拿到了这幅画,脑海里便回想起那场战役,不免有些热泪盈眶,她将情绪吞咽下肚,看向梁婉亭:“这是?”

“你摸一摸那画纸。”

季容妗看着梁婉亭的神色,电光火石间明白过来什么,立即朝着画中央摸去。

果不其然,画纸中央有一块厚度比之旁出要厚上一些,若不仔细,这点差别不太能分辨出来。

季容妗细细摸着这东西的形状,猜测这里边夹着的应当是季太傅留给她的书信。

难怪,难怪当时上战场前季太傅将这副画交给她,反复嘱托她没事拜一拜,看一看。

可惜,她从未放在心上。

季容妗将目光看向梁婉亭,略有几分犹疑,梁婉亭却道:“裁开吧,你爹留下这画的目的,就是这个用途。”

她话虽然这么说,但季容妗在将画裁开时,还是小心翼翼尽量地避免将季太傅留下的笔墨刮破,梁婉亭将她的动作看在眼中,目光中多了几分暖

()意。

不多时,季容妗便将那张纸拿了出来。

泛黄的信纸,上面的墨迹已然变灰,但字迹显然是季太傅留下的。

信纸不大,上边的话却是密密麻麻。

致吾女:汝拿此信时,为父应当已经死了,莫要怪罪旁人,这是为父自己的选择。为父一生倔强要强,为此不惜葬送了汝的一生。为父甚后悔,但木已成舟,若汝能活着从战场归来,为父只希望汝余生安康喜乐……为父愧为人父,人夫,代吾照顾好汝母。

最后落得一行小字,季沙鸿绝笔。

季容妗一个字一个字将这封信看完,再抬头时,已然泪流满面。

梁婉亭轻叹:“这封信,应当是他很久之前便写好了的,有些事,信上应当没有写到。”

她上前一步,抬首神色温柔地擦去眼前少女的泪珠,轻声道:“你爹的死,是娘亲自动的手。”

“当年,公主欲用你爹的死引蛇出洞,只是当时计划的,是让你爹假死。”梁婉亭轻轻拂着她面颊,神色悠远,仿佛回到了当年。

“公主已经为他找好替身,让她身边那人给那死囚削骨易容,也为你爹找了暂时藏身的地方,只是啊……”梁婉亭鼻尖发酸,道:“先前你被宁王设计掳走那次,你爹知道了宁王手中也有一个易容高手。”

“宁王疑心重,你爹深知这次行动的重要,所以便坚持亲自上。”梁婉亭说着,咬着牙骂道:“他这一辈子都倔得很,从不听旁人的话,一开始还瞒着我,后来在我的逼问下才告诉我,他准备自己亲自赴死。”

“我改变不了他的主意,便答应他,在最后亲自送他一程。”梁婉亭眼中的泪落下来,又被她擦去:“那时我既恨你爹死脑筋,又埋怨公主为何要将这件事告诉他,所以我那时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你,相反,我私心希望你远离她,我不想你与她在一起……”

季容妗看着眼前女子痛苦的眉眼,鼻子也跟着酸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