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会儿。
闻之宴脚踩着地面将吧台椅转了个方向,脊背虚虚倚着吧台,手肘向后搁在台面上。
他抽了两根儿烟,期间一直低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展成亦手机震了几下,是他未婚妻姜糖打来的电话。
大约是问他什么时候回,展成亦笑着回了几句。
挂了电话,他想起什么似的,“哦对,我听小姜说,昨晚在tok,你给了梁韵儿好大一通难堪?”
闻之宴懒洋洋嗯了声,“……她扔了方慈的衣服,我让她捡起来,没别的。”
“听小姜说,梁韵儿后来在包厢哭了好长时间。”
闻之宴意兴阑珊,“跟我无关。”
“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梁韵儿好像一直觉得,她会跟你订婚。”展成亦道,“昨晚,小姜跟我说的,倒苦水一样,说梁韵儿仗着这件事,一直在她们小姐妹的小圈子里耍威风。”
听到这种说辞,闻之宴皱了眉头。
他跟梁韵儿私下从没有接触过,偶尔在各种局上碰到,他也从没有过任何会让她误会的举动,从来都是毫不留情面的避开。
她怎会有如此错觉?
这天,回旧别墅的路上,闻之宴给梁韵儿的哥哥梁修永打了个电话,约他明天中午一起吃顿饭,让他带上梁韵儿。
-
11月17号,周六这天上午,方慈从康复班回到森和公馆。
洪姐早已在地下停车场等候,帮她一起拿了行李箱,把她送到方家的公司,而后把她的行李箱送到了旧别墅。
鼎盛的时候,方家的公司大几百号人,租了一整栋楼。
这几年分了好几批缩
减规模,现在,只占了这栋二十五层大厦其中的八层。
周末,公司只有寥寥几个或值守或加班的员工。
总助引着叶骞北和方慈去了总经理办公室,业绩报告、财务报表、公司高层资料,一字型在桌面排开。
叶骞北翻翻资料,先说,“下周,我推荐个财务总监过来,做一下交接,顺便把过往的账目都查一查清算清楚。”
方慈点点头。
他接着道,“窟窿太多,现在引进投资也没用,下周一开会宣布改革,然后直接一个一个约谈高层,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我今天回去就写企划书。”
总助辅佐曲映秋许多年了,基本上对任何细节都很清楚,在她的帮助下,叶骞北和方慈一一仔细梳理了业绩报告中的增长点和拖后腿的项目。
转眼间就是中午。
叶骞北抬腕看表,笑说,“一起在附近吃顿饭吧?有个地方,口味一般,但环境比较好,适合聊天。”
方慈没有拒绝的理由,还有好多细节要跟他聊。
-
环境清幽,有点儿像昨晚闻之宴带她去的地方。
两人在包厢落座,侍者一盘一盘地上菜。
叶骞北给她倒了杯水,“……你带了司机吧?要不要喝点酒?”
方慈摇了摇头,“不喝了吧。”
“平时也不喝吗?”
“……非常偶尔的时候,会喝。”
到现在为止,其实也只有三次。
叶骞北抬眼看了她几秒,轻笑了声,“……你确实,看起来不太像会让自己醉酒的人,”他顿了顿,“那种戒备感,很强。”
满眼的疏离和淡漠,拒人千里之外。
方慈看他一眼,没接话。
叶骞北接着说,“今天好点,估计是跟我熟了点的关系,第一次见你那天,在商场外面抽烟,感觉特别明显。”
明明是无月的夜,却像是有一层月色笼着她,明明就在几十厘米远的地方站着,感觉却非常遥远。
遥远又脆弱。
他还在继续这个话题。
方慈淡淡笑了笑,“……还从没人跟我这么说过。”
“那挺怪的,”叶骞北也笑了,想到什么,补了句,“……也许,你不是在所有人面前都这样?”
顺着他的话,方慈第一个想起的,是闻之宴。
她在他面前,应该不是这样。
在「云轻」外初次相见,她就不觉得与他有隔膜,这世界上所有人都在隔膜的那一端,只有他,站在她这边。
她低着眼睫,手指无意识地搓着桌上的餐巾。
碎发落到颊边,那张瓷白净透的脸,洁白的牙齿轻咬着下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骞北往后靠回椅背,觉得口干,端起水杯抿了一口。
她好像真的完全觉察不到自己的魅力,明明美得动人心魄,换个旁人,早仗着这幅美貌横行霸道了,她却好似只一味往
内收(),
?,
防备所有人。
有人会攻破她的防线吗?
目前,在他的面前,这防线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方慈猛然觉察到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那目光带着侵略感,让她有点不适。
她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顶级的私房菜馆,洗手间里,每一个隔间都大得离谱,甚至洗手台也内置在隔间中。
方慈将手放在水流之下,指根的灰鸽纹身愈来愈模糊了。
当初偷偷去纹的时候,纹身师就说,手指上的纹身容易被磨灭,毕竟,人一天要洗那么多次手。
她还是执意纹了,因为她想让这灰鸽存在在她随时能看到的地方,这样,好似自由也不会有那么遥远。
隔壁砰得一声关门响,而后有打电话的声音。
音量一点儿没收着,她听得一清二楚。
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傲慢和喜悦。
“……闻少约了我和我哥来吃饭诶,听我哥说,是要聊联姻的事……”
“……哼,他那天因为那个姓方的跟我发火,完全没道理嘛……”
“嗯?生日宴?对是今晚啊……”
“!真的吗?!对哦,在宴会上宣布这件事……哇,我怎么都没想到!”
毫无疑问,是梁韵儿的声音。
他是说过,今晚是他的生日宴。
方慈一瞬间觉得眩晕,手撑着洗手台,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
镜子里,她脸色惨白。
她拍了拍脸,顺了顺耳边的碎发,推开门离开。
回到包厢,叶骞北立时察觉到她脸色的异常,皱眉问,“你不舒服吗?”
方慈手撑着额角,虚弱地笑了笑,“好像有一点。”
叶骞北以为她大概是生理期突然造访,“我送你回去。”
方慈没有拒绝。
她不想再打电话让洪姐来接。
下楼,坐到副驾驶。
叶骞北边发动汽车,边侧过脸问,“要回森和公馆?”
方慈点点头。
车子驶上主路。
两旁写字楼高耸林立,玻璃幕墙反射着深秋午后惨淡的日光。
方慈愣愣看了会儿车窗外,改了主意,“……能麻烦你调头吗?我要去拿点东西。”
旧别墅。
在地图上叫「云霄路8号」。
那条路很短,只有这一处私宅。
云霄路。
果然是她登不上的云霄。
叶骞北的宾利飞驰没有开进院里,她一步一步从雕花铁门的大门口,沿着车道,走到主屋门廊前。
当年,她说分手时,闻之宴从主屋追出来,冒着雨,跟着她走到大门口。
那时她就觉得,这院子这么大,这条车道怎么会这么短,短到她只能与他一前一后走那么一会儿。
今天,她一个人走,觉得这条车道依旧那
()么短。
短到,她来不及完全从沉沦的思绪中抽离,短到,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体面地离开。
刚站定在门廊前,就下雨了。
惨淡的日光完全湮灭,天空被灰云笼罩。
洪姐大概是从监控里看到她回来了,擎着伞迎出来,“方小姐,快进来。”
“正是换季的时候,淋雨容易感冒。”
细雨只淋湿了一点发梢,方慈笑了笑,“没事。”
洪姐感觉她脸色不对,“您生病了吗?要不要叫医生来瞧瞧?”
“不用。”方慈跟着她进了主屋,“我上楼洗个澡睡一会儿就好了。”
“那行,二楼有热水,您记得自己倒来喝一杯。”
-
她的行李箱,今天上午才由洪姐送过来,此刻就立在更衣间里。
洪姐做事有分寸,没有得到她的准许不会随意打开她的行李。
她去淋浴间冲了个澡,觉得还是祛不掉体内的寒气,便慢吞吞在浴缸放满了热水,而后进去泡着。
这栋老宅子,处处设计精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