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馥宇被突如其来的质问问得小口微张,鼻翼轻歙,不过庆幸的是她很快便回过神,「……你、你领着一票高手冲来这儿,就是想问我在哪儿落脚?」她同样满脸不敢置信,不禁猜测。「傅长安,你该不会入宫覆命之後,一出宫就策马直冲到这儿吧?」

因为他压根忘记给解散的指令,那些隐卫八成以为又要出任务,才会一路急匆匆跟着跑来……吧?

事情完全被她猜中!傅靖战直到这时才留意到跟着他跑的隐卫们,一时间感到有些出模,但面上不显,仍是沉眉凛目的严肃模样。

他回首朝隐卫们简单做了个手势,众人齐齐颔首,随即就见十多人调转马头,很快地没入五彩缤纷的花街人潮中。

伫足看戏的寻芳客们还在,青楼上红袖招摇的莺惊燕燕们也还在,楼主明锦玉更是随侍在侧,此际傅靖战一个眼神扫来,明老板回了 一记无可挑剔的微笑,屈膝作礼,姿态吿不亢,恭敬有加。

「给世子爷请安。」

「嗯……免礼。」傅靖战颔首回应,表情喜怒莫测。下一瞬,他望向谢馥宇接续之前的话题道:「你需得明白,我的意思并非指责金玉满堂楼不好,只是此处再好,你若下榻在此绝非明智之举。」

她与明锦玉很久以前便相识,她救过人家,这事他自是知晓,却未料她一进京就上金玉满堂楼访友。适才他一出宫得此消息,那瞬间的心绪当真既怒且惊,只晓策马狂奔而来。

这一边,明锦玉明明能够出面解释清楚的。

不过是一、两句话的功夫罢了,误会即能开解,然而强大的自我保护本能让她选择退开再退开,退到她自认适当的距离後才柔声道:「世子爷若与馥宇姑娘有要事商谈,不妨进楼上雅轩来谈,有奴家亲自盯场,绝对隐密到家。」

谢馥宇也知道不好再杵在人家大门口前闹腾,但她和傅靖战两人似乎莫名其妙都气头上,根本也没什麽好谈。

「多谢明老板好意,待下回得空再来叨扰。」她作礼别过,并横了傅靖战一眼,举步就走。

明锦玉垂首福身温婉回礼,再抬头时,恰好目送安王世子爷拉着坐骑大步追上那-抹身影,那抹在五彩花街的衬托下格外潇洒深邃的身影。

谢馥宇当然明白不能住在金玉满堂楼中,她的事就要被捅到皇上面前了,即便傅靖战能三缄其口,被她救下的昭乐公主也保不住秘密,亦无义务替她守密。

所以她是镇国公府的谢馥宇,而当年的谢小爷如今成为女儿身一事,皇上若得知,很可能会召祖父与她一同面圣,藉以厘清事实真相。

她回帝京若有家不回却选择秦楼楚馆落脚,待事情传出,真会把家里的一双老长辈给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

只是知道归知道,也清楚傅靖战说的没错,但被当场指出来就是不痛快。

他跟过来了,两人并肩而行,伴随着「格答、格答」悠闲律动的马蹄声响,同行走了 一小段路,街上的寻芳客终於变少,傅靖战此时才又出声——

「我并非贬低金玉满堂楼,更非瞧轻明老板,只是今日送昭乐公主回宫覆命,昭乐已将你的事说与皇上知晓,如今皇上已知你有一半鲛人族血脉,且因『择身』而成女子,想来不日便会召国公爷入宫详问,若是你……」

「傅长安,别说了,我都明白。」她顿下脚步,简单一句话截断他的解释。

傅靖战随她停下,一手托握着她的肘部,这姿态多少带了点掌控意味,不管他语气多徐和。「既然明白,那就随我回安王府。」

谢馥宇先是深吸一 口气,沉默了两息後,她抬高下巴硬声问:「你怎麽会一出宫就知我人在金玉满堂楼里?打一开始你就遣人跟踪我了是不?」

傅靖战的态度亦不闪避。「你到底是被逼着回来的,若不遣人跟着盯着,我如何安心?」

他这死猪不怕滚水烫的心态,让人想同他发脾气的心都疲乏了。

谢馥宇倔强地抿了抿唇,侧身挣开他的掌握。

傅靖战未再试图碰触她,但高大挺拔的他靠得如此之近,彷佛将她完全笼罩在他所形成的阴影中,又何尝不是一种亲密碰触? 一种默然而有力的掌控?

「跟我回去,安王府是你从小玩到大的所在,我爹一向喜欢你,待你也很好,他见到你定然欢喜,你就在安王府好好歇息一晚,明儿个一早我亲自陪你回对街的镇国公府,与你一块儿拜见国公爷与国公夫人。」

这会儿使的是亲情攻势了吗?

安王爷确实待当年的谢家小爷很好,都快拿谢小爷当亲儿子看待。

只是如今的谢馥宇已非当年的那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