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这座石桥巷宅院除他以外不会有其他人上门搅扰,以为自己对她而言定然是特别的、无法比拟的存在,但……这一瞬间却不敢确信了。
这一晚,漕帮众人当真从傍晚喝到深夜。
俞大姊一家三口原本被这突然造访的二十多名客人惊得很不知所措,但人家自备好菜好酒拎上门来,还殷勤地招呼她和两个孩子上桌同乐,这下子更令她不安。
後来得知是主人家的一票江湖兄弟,俞大姊这才放下心来,但晚饭仍是自个儿带着两孩子在灶房里简单用过,毕竟主客有别。
不过珠儿和小树儿两姊弟因为对宝豆小猴儿太过好奇,最後还是跟着吱吱喳喳的宝豆跑来前院,两孩子跟一只小猴玩得不亦乐乎,也不知是人逗着猴子开心,抑或是猴子逗着人玩耍。
总归就是开心啦!
酒过好几巡,谢馥宇已满面通红,都不知喝完第几坛酒了,此时的她陡然立起,一脚大剌剌踩在长条椅上,似醉非醉地再度举起酒碗,「来来来,一醉解千愁啊,大夥儿喝个尽兴,小爷陪各位醉通宵。」
她正要以碗就口的手臂突然被人按住,侧首去看,她挑眉眨眸露出一脸微讶神态,带着醉意道:「怎麽安王世子爷还没离开?咱们这儿的氛围与你可不太搭调吧?如此风马牛不相及的,硬留下有何意思?」
在场的已有半数以上的人醉得东倒西歪,酒醉之徒不是缠着旁人说胡话发酒疯,便是直接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但傅靖战滴酒未沾,他清醒得很,且觉得从头到尾喝不停的谢馥宇其实亦然清醒。
她是清醒着的,却要装出一副醉然之态,甚至有意无意地欲将他排除在外。
「这碗酒被您这麽一握,都洒了大半,多可惜啊,还请世子爷松手。」她笑道,眉眼如画,唇笑若花。
既可爱又可恶。傅靖战内心骤然浮现的就是这般心情。
他并未如她所愿放手,却是一把揪着她将人带开,离开众人的视线范围,来到那一座离大门口最近的浮雕影壁,在阴影之下,一切皆能坦然。
「为何这般待我?」傅靖战挑明问了,目光沉沉,似欲看进她内心深处。「你想我知难而退,与你再无瓜葛-,所以才故意把粗鲁不文的一面展示给我看,要我对你退避三舍是吗?」
谢馥宇用力甩开他的掌握,冲着他勾唇狠笑,「傅长安你少臭美,什麽叫故意展示给你看?小爷我就是我,这便是我的真性情,我没想要你退避三舍,却要你清楚明白,我谢馥字永远不可能成为某人的妻子,我做不了谁的附属品,我就是我,唯心而已,如此而已。」
傅靖战抿唇不语,面庞轮廓在这一刻绷得峻厉。
但她有心激怒,哪里还怕把他惹火,只怕他越发恼怒,她越觉快活。
於是她快活般耸耸双肩,两手一摊,一副吊儿郎当样儿,「傅长安,说真格的,我要是你的话就早早娶个大家闺秀入府当世子妃,让人家早早适应安王府的一切,为将来执掌中馈作准备。你嘛好歹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要钱财更是不缺,且论朝堂地位更是风光无两、好景无限,我就不信满帝京的高门闺秀和大家小姐能不对你蠢蠢欲动。」
傅靖战死死瞪着她好半晌,她也浑不怕般眨眨眸与他对视,轻淡的浅笑一直缠隹嘴角。
「所以……你想我做什麽?」他语气僵硬。
她双眉微挑,略觉出奇道:「我都说得如此这般通透,世子爷莫非还存疑惑?」语重心长般长叹了一 口气。「自是要你好好相一个寻常的、好人家的姑娘,高门闺秀那很好,小家碧玉也不赖,只要真心喜爱那就好,成双成对、鸳莺戏水的,总好过你形单影只,一辈子就这麽渡过。」
「那你呢?」他眉目凛然,语气沉静。「你没了我,一辈子就寻到痛快欢喜?即便不能与谁成双成对,即便形单影只,也一辈子欢喜?」
谢馥宇没心没肺般咧嘴一笑,眸底却有水润般的幽光颤颤烁动。
她一颗小脑袋瓜蓦地频频颔首。「是啊是啊,是真欢喜,往後咱们就各走各路,各得各的风采,但愿世子爷能得良缘良配,有个贞静美好的女子成为你的世子妃,更是将来的安王妃,能令你後顾无忧,尽情纵横朝堂之上。」
这绝非她的真心本意。
傅靖战即使清楚她的伎俩,此时此刻听到这些可恶言语不断从她口中道出,要隐住自身这一颗心确实不易。
他能看出她并非刻意挑衅,但严重的是她的全然弃守。
她放弃他了,甚至从未将他看进眼底、放入心中。
对她而言,他很可能什麽都不是,仅觉他这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罢了,所以才会在最後的最後勉强花点儿功夫与他说这些有的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