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前,母女俩犹有说不完的话,谢馥宇暗自盘算着,为了傅靖战即便将来需长居帝京,至少每年都得回东海探望娘亲一趟,又或者再将娘接来小住。

谢馥宇不知道,当她送娘亲上漕帮大船的那一日上午,当天下朝後被皇上留下来议事的傅靖战一颗心宛若被搁在火盘上煎烤。

他前一晚去到石桥巷那儿蹭饭,已亲眼目睹谢馥宇对她家阿娘是如何依依不舍,他也想相信谢馥宇绝不会再轻易弃他於不顾,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此话诚不欺我,他就怕她的「送行」最後演变成「同行」。

出了宫已过午时,他快马加鞭赶到石桥巷,直到看见她在小敞厅里教珠儿和小树儿练毛笔字,他内心难以言喻的焦急才得以平息。

话说自从谢馥宇应允与他在一起,直到银瑶起身回东海的这一个多月,傅靖战三天两头往石桥巷这儿跑,但许是因为有银瑶这位长辈同住,他从未留宿,曾有一回忍得着实难受,只得把谢馥宇「绑架」到柳湖畔的风起园,两人关在自个儿的小天地里又是一番缠绵旖旎。

中秋过後的某日,谢馥宇终於备好佳礼,鼓起勇气正式登门拜见安王爷。

一马当先跑来王府大门口迎接她的是傅柔绿,而傅靖战则尾随在妹妹身後。

谢馥宇的一条胳臂完全被姑娘家霸占,傅柔绿挽着人儿往府里头带, 一边还叽叽喳喳说个没停,让兄长只能跟出来再跟进去,半句话没能插上。

安王府正厅堂上,谢馥宇玉挺身姿,朝坐在上位的主人家圈臂作礼,深深一揖。

当惯了闲散王爷的安王爷较几年前更加心宽体胖了些,五官依然英俊好看,就是下巴多了一层,与傅靖战相似的眉目不见英气,取而代之的是慈眉与善目,笑起来乐呵呵的,竟颇有笑弥勒之相。

此番登门造访,谢馥宇备上的礼品大多是东海一带的上等土特产和当地美酒,刚巧漕帮大船来了一趟,把好货都捎带过来,她装载整整一车直接送至安王府。

安王爷一生富贵,当年为避开皇位斗争又让自个儿非常认真地吃喝玩乐,如今当真是懂吃懂喝懂穿也懂玩,还有啥稀奇玩意儿没见识过?

所以说,与其送上贵重物品倒不如真心挑点能满足口腹之慾的好货送上,这样还实际些。

她此举确实一举中第,尤其是那十数应老酒佳酿,让富富态态的王爷一双善目瞬间都能发出锐光。

另外她还给傅柔绿买了些适合小姑娘家肤质使用的胭脂水粉、体香膏,以及几件饰品,当然不是她自个儿去买,而是相请了明锦玉这位「大师」作陪,一家家铺子精心挑选。

岂料「大师」太过坚持,当真花了一整天在挑选女儿家的玩意儿,挑到最後谢馥宇简直欲哭无泪,但今日目睹傅柔绿收到礼物时的开心模样,感觉被明锦玉牵着鼻子走,忙了一整日也算值得。

落坐後,正厅堂上一顿寒暄,她对安王爷有问必答。

绮园的抄手回廊上挂着两个大鸟笼,养着几只啼声格外好听的小黄鹂,鸟啼声隐约传来正厅这儿,於是安王爷心血来潮,招她到绮园一块儿逗鸟,还特意不让自家世子爷跟来,连傅柔绿都不让跟。

傅靖战之所以乖乖听话没有跟上,是因谢馥宇给了他一记安抚的眼神和一抹微笑,彷佛无声保证着,她能应付一切,要他信她。

结果陪着王爷逗黄鹂儿,听他如数家珍地介绍那只是「金衣公子」、这只是「明烟小仙」,正敛羽整理的那只是「银筝玉女」,还有能高音颤颤的那只是「青云仙客」画又等等,如此逗啊逗的,她听得都有些入迷。

突然安王爷来了二记转折,徐声若叹,「本王这会儿总算瞧明白了,原来这些年,长安一直在等你。」

谢馥宇手中的逗鸟棒险些被小黄鹂咬了去。「王爷……」

安王爷两手一摊。「本王是拿咱们家这位世子爷没辙了,他母妃走得早,本王又是个懒散过日的,这王府里他才是真正掌事之人,他想帮朝廷、帮百姓做事,我阻不了他,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硬顶着不肯成亲,本王同样无能为力,就连太后、皇后几次有意为他指婚,都被他一 一搅黄,本王都要信了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说安王世子爷喜男不喜女…」

「王爷莫要信那传言,长安对我说过,他不爱男子亦不爱女子,他只爱……呃……」太急着为傅靖战说话,结果最後一句道不出口,脸蛋倒红了。

安王爷歪着脑袋瓜好奇地看她,这下子听出端倪也瞧出端倪,「呵呵呵,原来如此,本王的世子不爱男也不爱女,他只爱你。」略顿,笑着自言自语。「没想到这小子表白起来还颇强而有力,像他老子,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