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一次见到这样人头攒动的场面,或许还是在多年前的江南贡院门口。
徐若云闭上眼,慢慢地滑入记忆中去。那是在白门,他记得很清楚,贡院他是很熟悉的,而从贡院出去,过了桥就是一排酒楼。
乡试发榜那天,正式公开贴出来之前他就已知道了自己的名次,正是那一科的解元,风流俊赏,年少英才,这些词都一股脑地被堆叠在了他身上。
他唯在这些事上能得回一点自信。读书,做文章,科考,或许还有,在他做学官的任上。徐若云从小便不受父母的宠,父母连自己夫妻的事都管不大利落,哪里还顾得上怜爱他?连赴任都将他扔在家的。他的妻子是门当户对娶回来的,但除了门当户对,两人便也没什么共同之处了。
不过他到底不肯娶妾。他妻子生了儿子,他想起自己,想如果自己也娶了妾,那儿子不就会同当年的自己一样了?所以就这样凑合着过。
只有祖父对他很是期待,觉得他能成材;也只有他的君王——那死去的君王曾经真正地认可过他,很认真地听他讲那些书上的道理。可笑这两人先后命丧黄泉,是不是也就意味着,那些自己相信了多半生的、用于庇护过无依的心魂的东西,其实都是不值一钱、不堪大用的?
他至少现在还不能回答。
当年知晓自己已经中了解元之后,他便懒得再挤进去看榜,也不愿在家应酬,索性在临街的酒楼上选了个雅座,坐下来很清净地欣赏起了风景。
八月已过,河畔秋柳憔悴,但旁边一棵高大桂树却正盛极。徐若云倚了窗,正见两三桂花横斜在面前,芬芳馥郁。他伸出手,碰了碰。
人渐散了,徐若云想着,自己一会也该回家去了。
他往外看,忽然睁大了眼:二弟徐若柏正在楼下四处张望。徐若柏穿件蓝衣,背对着酒楼,正站在徐若云的窗下。他的目光往贡院门口焦躁地转着,想来是在等自家大哥?但徐若云默默观察了好久,徐若柏都还没发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