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能时时刻刻牵手就好了,这样江尧能感受到关越的羞赧,关越也能察觉江尧加速的心跳。
但可惜不能,所以他们对视着,江尧倏地涌上些爱恨交织的怨怼,他想:关越为什么总是这样呢,婚姻、对戒、一墙之隔才华横溢的同班同学,什么都轻飘飘地举起又放下,好像全世界都没有什么感情值得他认真对待,犹如花园里独一无二的那朵玫瑰,只为自己本身而艳丽。
他是如此割裂地喜欢着关越,一方面恨极了对方的漫不经心,一方面又庆幸着,还好对方是这样漫不经心,所以才叫他有机可乘,将这朵觊觎已久的玫瑰摘进手里。
江尧喜欢关越,算上今年,已经有五年了。
两人相识到现在差不多也就是五年,因此他与关越看似以好友相交的这段关系其实充斥着他自己一个人的心怀鬼胎;一开始他想要说,但那时正赶上江氏巨变,他临危上任,无数个睡不着的夜晚想的都是江家是不是就要毁在自己手里,然后再看看一尘不染、不识何为愁滋味的关越,要说的话也就咽了下去。
而且关越还那么小。
于是他想,再等等吧,这一等,就是好多年。
五年里,江氏因祸得福,在他带领下一往无前,他也看着关越成长得愈发优秀出众,那点心思便越来越难以启齿;长大了的关越身边围着的人很多,个个都比他要年轻有活力,他看着关越流连在这些人之间,一开始想对方哪天要是定下了和谁共度一生,那他也就好好死了这条心,但一连几年,关越身边的人不断,而对方却从没明确表示过爱谁。
这让他又燃起微弱的幻想,直到有天吃饭,他按捺不住,开玩笑一样地问:“听星纬说,我们小越又被姑娘表白了?这么受人喜欢,怎么没想过谈场恋爱呢?”
祝家和江家本是世交,这一代有两个小孩,是高龄才得了祝星纬这么一个小儿子,从小他就将对方当弟弟看,后来跟着他一起认识了关越之后,大概是因为年纪相仿的缘故,竟和关越更亲昵些。
但也正常,因为他们小越就是这么讨人喜欢。
他至今仍然记得那天的场景,安静的包厢里,关越无所谓地吃饭喝水,对于这种会让大部分情窦初开的小男孩感到害羞的事情,对方只是笑笑,然后说:“我才多大呀?再说了,谈恋爱很累的,我没那个兴趣。”
那时关越20岁,而他已经27岁,快要抓不住青春的尾巴。
他从那一刻决定,此生都不会再表明心意
转变他的契机是关越21岁时惊天动地的那场出柜,虽说同性婚姻法已经通过了有几个年头,但到底是关家唯一的小儿子,传出去恐怕不太动听;那段时间关越拒绝和他们这些好友联系,又过了段时间,他才拐弯抹角地从祝星纬嘴巴里得到一点对方近况,祝星纬说关越在家门口的花园里跪了一整天,关家上下都无可奈何,算是接受了。
他知道关越也许会因为身份不自由,但不知道关越会这样不自由,关越出柜是为抵抗像成为待价而沽的商品那样毫无尊严的婚姻,而关家父母在得知唯一的儿子喜欢男人之后,便动作迅速地将一早就准备好的相亲对象换成了另一个性别,一切都好像没改变,关越所有的努力,再到后来,好像只有他替他记得。
他开始慢慢地明白关越为什么说恋爱无趣,或许并不是无趣,只是因为不自由,当婚姻变成筹码,那恋爱作为婚姻的前奏,好像也就没什么存在的必要。
所以关越不恋爱,流连在这个年轻人的世界中,他看在眼里,那些为此而起的嫉妒潮水般散去,只留下一圈浅淡的轮廓,剩下的全是心疼。
大概一个月前,江家与祝家吃饭,他从祝星纬嘴里听到关越的反抗已近尾声,恐怕大学毕业,就要被打包送去和某个没见过的富家子弟领证;他终于再也坐不住,食不知味地度过快两星期,下定决心给关越打了电话,电话里他含糊其辞,然后他见到关越,听到自己讲:“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如果必须要是某个不认识的人,那不如是他,至少他能给关越自由。
他用出事的江氏作为自己提出这个不合时宜问题的缘由,向关越提出进行协议婚姻——尽管江氏的危机远不需要他出此下策;多么可笑,他一门心思想要将关越拉出火坑,但用的方法,却是告诉对方自己是另一个火坑。
他知道也许不妥当,但在一个对爱毫无兴趣的人面前说喜欢,是比商业交易更加一文不值的事情。
那时他其实有种隐晦的期盼,希望关越朝自己发怒,像反抗父母一样拒绝他,可是关越就那么轻飘飘地答应了下来,用和现在如出一辙的表情朝他笑,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