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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州发了白灾这事,晴秋得知以后并没有告诉屋里的小丫鬟们,徒增烦忧罢了,只是顿顿饭都拿出自己的来,和大家一道吃,小丫头们先前还让着,可到底抵不过肚饿,便一推二就,都混吃起来。

这屋里几个女孩都日夜宿在一起,人都是好的,雪清风瘦自从吃了晴秋的荤菜,便日日替她打水铺炕,晴秋又不惯使唤人,因此两厢嬉笑拌嘴不休。闹得容姐儿看她们热闹,都想把自己的饭菜也让出来,晴秋忙道:“这万万使不得,规矩不可坏。”

等容姐儿追问她什么规矩,饶是伶牙俐齿的晴秋,也说不出子丑寅卯来,容姐儿便笑她老学究!

……

是日,一直在柜上忙碌着点货发货的穆三爷穆道勋回了府,和张姨娘说话,也知道了府上各处减省吃穿用度一事,不由眉头一蹙。

张姨娘道:“你别见怪,大奶奶恐家计艰难,才做下这个决议,我也不好驳她的,她自己比我们还减省呢,只是底下说什么话的都有,我想着,瞒着总不是长远的方儿。”

穆道勋轻轻颔首,拿出一张邸报来,交与姨娘。

靖朝邸报虽也是进奏院定本通政司发行,只限于朝廷以及各州官员间流通览阅,但在民间若有出价高者,也是可以买的。作为一个行南走北的大商人,穆道勋自然是期期不落。

张姨娘看了邸报,眉头深深蹙着:“这是怎么说的,这个当口陛下怎么叫帅司回京况且就是述职,也是三年一回,上年回过了呀”

“今儿帅司召见,说到这儿了,这邸报上写得不详实,实际上他这次回京,是为了给太后庆祝六十整寿,不光他一人,外省所有三品以上文武大臣都得回京。”

张姨娘拍拍额头,叹道:“我记着呢,只是没想到一块儿去。”今年腊月初九正是皇太后六十岁圣寿,日子张书染清楚地记着,连遥祝的寿礼都备好了。

“那帅司还有别的话说没”她又问。

穆三爷便将今日出行前霍存山交代的话都说了,张书染听了后,看了一眼三爷——往后的路不好走呐。

穆三爷笑道:“这些事我说与你知道就好,如今家里贸然减省也不像样,我这就叫二哥过来,和他说说买粮的事。”

张姨娘也道:“越性把两位太太还有清哥儿,清哥儿媳妇都叫来,如今一家子才几个人,咱们大包大揽的,不知生出多少闲话来。索性都敞开了相议,渡过眼下难关为是。”

“姨娘思虑的是。”

……

如此,穆家三房合议了两日,终于下了决定。是日,管家嬷嬷往各处走去,与府里丫鬟嬷嬷们说明:

“想必大家也都恍惚听见了,今年雪下得凶,地里庄稼都欠收,咱们连州城恐怕脱不了要是受灾了。”一时众人相顾窃窃私语,管家嬷嬷嗖了嗖嗓子,止住了道:“别嚷嚷,我今儿实话告诉诸位,的确如流言所说,咱们连州城是闹白灾了!你们当中有年纪小的,不知道什么是白灾,问问你们身边年长的嬷嬷,或者有从古雅逃难过来的,那白灾是要死人的!冻死的,饿死的,被父母换了……”

她话落在这当口倏地一停,可满园奴婢却罕有不明白的,当下有几个历经世事的都悄悄垂泪,别过了头去。

管家嬷嬷又道:“前日大奶奶叫厨房上减省,想必有人心里生怨,说什么外头饿死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省就省我的你们要做菩萨要施粥尽可做去,又没拿我的名儿给我积福!——是嚒”

这的确是近来充斥各院的说辞,当下便又是一阵嘈嘈相议声音。

管家嬷嬷停了停才道:“这话要说通也有通之处,说不通也有不通之处——确实不该省着你们,可大灾之年,咱们再像往常一年大吃大嚼,实非积福之事。所以太太奶奶们又商议,往后饮食还是减省着,额外三天杀一只羊吃一回肉,每人每月再额外赏两斗粟米,一直赏到白灾过去,恢复旧日饮食为止。”

众人一听,心道这倒是个不错的方儿,可又生出许多疑惑来,这个说我不要米,可以换成钱嚒那个说这米可以往家里拿嚒

管家嬷嬷笑道:“诸位的这些想头咱们太太奶奶都考虑到了,如今咱们在府上一应吃喝自足,保命无虞,可外头的家人还不一定吃得上饭,所以才想出这个两全的法子来。这两斗米大家尽可以托人捎带给家里,若家里远的,或有不便的,也可以兑成钱留着自用——不过兑钱,只能按旧日米价来兑,老爷拿出来的是咱们粮仓里的粮食。”

大家都笑了,果然在商言商,一点儿不错的。

不过,别的到不说,如今这世情,赏粮食倒是实在的,哪怕换成钱也心里踏实,便也没人叽咕,而那些惦记着爹娘的也无不心里宽慰,就连晴秋心下也道,得了粮食便赶紧托人送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