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玠瞳仁震动,眼底映出危怀风肃穆坚毅的脸。危怀风站起来,居高临下,目光里闪烁着压抑的痛与哀。
“殿下或许没有想过,你眼前所痛恨的乱世,该如何收场吧。衢州瘟疫,一半是天灾,一半是战乱人祸,腐尸成山,引发疫情。赵家村里一片贫瘠,壮士断腿,妇人乞讨,柳氏夫家人为争夺卖女钱财凶相毕露,是因为官府为应对战事横征暴敛,百姓苦不堪言。在山谷里,城楼下,更不知有多少人家的儿郎尸骨无存!天下一日不平定,像这样的惨象便要无休无止!莫非殿下以为,枯坐在这座破庙当中,烧蛋养猫,便可以一身清白,换来盛世太平吗?”
王玠浑身一震,眼里慢慢布满血丝,危怀风严肃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殿下,天下已经乱了,你在这里,护不了任何一个人,最后踩着世人上位的不是你我,也会另有其人。我景仰殿下贤名,感念当年你在神龙殿前为我父亲跪上的那七日,愿拼尽一切,以危家全力,辅佐你重振山河。但你若执意不愿,甘心看那虚伪卑鄙的人成为这天下苍生的君王,危某再无话说!”
“明日此时,我等殿下最后的答复。”危怀风说完,不再有犹疑留恋,转身走出破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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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雪追出来时,发现外面天色阴晦,风卷着墙角古树,飒然有声。金鳞进城买药还没回来,骑马走的,停在破庙外的马车没套马,危怀风驻足在坍塌的矮墙前,吹着冷风,玄黑氅衣猎猎飘动。
岑雪走上来,看一眼他垂在腿侧的手,那拳头里仍攥着她用来给王玠擦脸的手绢,因为碰过水,手背又是黑红的,青筋鼓暴,戾气收敛。
岑雪不知该如何劝慰他,手微抬,再次拢住他冰冷的手掌。危怀风指尖一颤,被极暖的温软裹住,攥紧的拳头松开,心神从过往仇恨里抽离。
岑雪低头替他捂手,没说什么,气氛静谧无声。
良久,危怀风道:“没什么话想与我说?”
岑雪自然是有的,可是想起他先前在破庙里掷地有声的那一番话,她的震惊也好,怀疑也好,全被堵在了心里,不知该以怎样的方式寻找出口。
危怀风见她摇头,眼神黯然,其实,这一刻他很希望她能与他聊一聊,关于彼此的立场,关于庆王,又或是关于她在赵家村里想提的战乱与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