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兰因拾阶而上,一级台阶一级台阶地迈向她。他的步子蓦地一顿, 恰好是能够察觉到异性信息素的距离。
而后他再次不急不缓地向上一级阶梯。
安戈涅看着他靠近,从俯视到平视,直至她必须微微仰起头才能看着他的脸。她的手指悄然抓住了裙角,为迎接艾兰因的怒火做准备。
首先涌入感官的是嗅觉刺激。艾兰因的衣服上有空港香氛的味道——为了遮掩燃料的气味,空港使用的空气芳香剂通常比其他地方更浓。
相较之下,alpha身上散发的费洛蒙气息反而没那么强烈,他的情绪控制得好极了。完全不像下了飞船就直奔王宅却发现她身上有别的信息素气息该有的反应。
难以分辨, 是他对她身上的变化早有心理准备, 还是强行控制住了信息素随心潮起伏散逸。至于表情, 安戈涅根本没期望能在昏暗之中辨识出他的情绪。
“辛苦了。”
安戈涅轻柔的一句话勾出了藏在坚硬外壳下的尖刺。艾兰因浅灰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夜色中冷冷闪烁,像嘲弄也像质问:她似乎比他更辛苦。
事发时烟尘浓重, 即便是在场目击者也很可能相信她是单纯的受害者,只是因为足够的政治价值而被无辜地卷入了陶朱双蛇内部的斗争之中,惨遭叛逃的集团成员挟持。
但这么想的人肯定不包括艾兰因。
提温事先已经就户濑砂的计划与艾兰因通气。当时户濑砂恰好陪同他参观军工厂远离生物科技园区, 这一安排更像是从旁协助,牵制住户濑砂的步伐, 阻止她第一时间赶到。
然而无论提温和艾兰因达成了怎样的协议,那其中肯定不包括让安戈涅充当谈判的人质。从他的角度看,他的愤怒合理且正当。
因此安戈涅根本没准备说辞。他不会相信,她越狡辩只会让他越不快,她准备索性破罐子破摔地承担下来,任由他发作脾气。
然而安戈涅在煎熬的沉默中等待良久,最后只等来淡淡的一句:“衣服都不披一件,这样会着凉。”
看来他是打算维持涵养到底。那样最好。她没应声,扶着围栏站起来。她不记得自己在这里坐了多少时间,但足够让她双腿发麻,在起身的瞬间踉跄晃了晃前扑。
艾兰因伸臂圈住她,于是一下子就成了她投怀送抱般的怪异状况。
安戈涅下意识推开他,他身体瞬间绷紧,随即抱得更加用力,她几乎喘不过气,却还被抬起脸。
她确实在浑浑的夜里坐了很久,他带有审视意味的手指都显得十分温暖。他细细地摩挲她的双颊和眼下,这份温存反而让她后背发凉。
“哭了。”艾兰因以陈述的口吻低语,明明她脸上那寥寥几道泪痕早该干涸到没有印记。
安戈涅要扭头,他钳住她的下巴,几乎与她额角相抵,语声冷硬:“没有本事留在你身边的人不值得这样伤心。”
她闭了闭眼:“我希望他走。”
艾兰因深吸了口气,猛然又前进半步,将她夹在楼梯护栏和自己之间。
玻璃围栏至多到腰部,上半身悬空的危险感让安戈涅身体不受控地僵硬。但她一咬牙,硬是没有往艾兰因的怀里倚靠,反而后仰得更加厉害,头部完全探出阶梯。
“很好,”艾兰因把她捞回来,连笑了数声,深重的嘲弄从每个词每个音节漫出来,“甘愿舍身相助,这情谊确实动人。我体恤你辛苦、让你和他去共和国度假,如今看来就是个巨大的错误。”
她学着他的腔调笑:“我希望别人自由,力所能及地帮忙,说不定还能等来未来的回报,你一定要往别的方向曲解,我也没办法。”
艾兰因的手指穿进她的发丝,危险地擦过她的后颈皮肤。他故意深吸一口气,像在感知她的信息素:“耍无赖这招你倒是学得很好。照你这个说法,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神志清醒,没有趁机和他私奔?”
她假笑着望着他:“私奔?”
他捉住了她都不曾知晓存在的蛛丝马迹,脸色彻底沉下来,声音很低,更像在自言自语:“你真的考虑过。”
安戈涅沉默了须臾,态度中的尖刺倏地收回去。她温声说:“我妄想过很多不可能的生活。如果我不是oga,如果我没有被带进王宫,如果我那个时候没有救路伽、一个人逃得远远的,如果我满足于只当某个alpha的伴侣,甚至于说……假如你没有注意到我的价值,没有介入我在宫里的生活,我始终只是个无依无靠的私生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