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所有位置都坐满,走道里也站着许多人。蒋楼站在两节列车的交界处,堆放行李的位置,列车员查票经过,他远远地瞧见,就躲进洗手间。如果洗手间有人,他就假装在走道里行走,被问到“小朋友你的家人呢”,他就往身后一指:“在那边。我去给他们买方便面。”
列车员不疑有他,只感慨这孩子真懂事,都会照顾家人了。
待列车员走远,蒋楼返回原位席地而坐,和他一起蹲在洗手间附近的大叔向他搭话:“小朋友离家出走呢?”
蒋楼年纪虽小,却十分机敏,时刻记得从小爸爸教过他的,出门在外要小心陌生人,不要让他们知道自己落单。
他抿了抿唇,严肃道:“不是离家出走,我去找妈妈。她会在出站口等我,我和她约好了。”
年末交通繁忙,火车在路上几度停下给动车让路,好在紧赶慢赶,只延迟一个小时便抵达首都。
下车时蒋楼两腿肿胀,身上也散发着在封闭车厢里浸泡出来的难闻气味。
他在火车站的公共洗手间用冷水洗了个头,冲了把脸。顺着出站口标识走到室外,被一股扑面而来的风吹得猛地打了个摆子。
那风刺骨凛冽,眨眼间便把蒋楼的湿发冻成一根根冰碴。
这也是蒋楼唯一的失算。来之前他做了万全的准备,摔破攒了好几年的存钱罐,把里面的硬币在小卖部兑成纸钞,塞进书包的最里面的夹层;还带了几包方便面和一瓶水,作为在两天一夜在车上的口粮;还带上了他的学生证,万一在首都迷了路,他可以告诉警察他是叙城三小的学生,不是没有家的流浪汉。
只是他还没有学过地理,不知道首都比叙城温度低那么多。
却又萌生出莫名的期待,蒋楼拢了拢被洗得不再饱满的棉服衣襟,心想不知道首都会不会像电视里那样,下鹅毛那么大的雪。
他在火车站附近的商店里找到了公用电话,三块钱可以打五分钟。
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时,蒋楼吞咽一口唾沫。
是紧张的,哪怕他打的是亲生母亲的电话。
绵长的四声“嘟——”之后,电话被接通。
那头传来轻柔悦耳的女声:“喂,找哪位?”
蒋楼顿了一下,才说:“我是蒋楼。”
他本想喊妈妈,可是不习惯,话到嘴边出不了口,只好自报家门,然后告诉她:“我到首都了,在火车站。”
约莫半小时后,张昭月赶到。
她从一辆黑色轿车的后座下来,穿着看上去很暖和的长款羊绒大衣,脚下是擦得很亮的皮靴。
她和三年前并无分别,许是养尊处优的关系,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
只是她的神情看起来全无喜悦,让蒋楼轻易察觉到自己并不受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