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迦降下驾驶座这侧的玻璃,双手攀在窗框边缘,含笑带怒地喊,“程巳光。”
程巳光懵了会儿,真是神了。
这人不会是特地跑来找他的吧,毕竟……没人会挑工作日千里迢迢来墓园参观。
程巳光沉淀了一下情绪,兰迦指指旁边,示意他找个位置停好车。
泊车妥当。程巳光还未下车,兰迦已经麻利地等在车边。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兰迦盯着程巳光,发现此人今天穿了深色西装,饱含认真,似乎并不厌恶繁文缛节那套。
从程巳光的角度感受,兰迦问话的语气并不那么咄咄逼人,相反脸上还带着股“我是在为你担心”的劲儿。他顿觉心虚,有些可怜地垂下眼。
兰迦不蠢,立马敛住情绪,柔声道:“带我去看看叔叔阿姨吧。”
程巳光见兰迦这般体谅,也不再作纠结,领着对方往父母的墓碑走。到了碑前,兰迦愣住,竟然是白碑,没有刻字。程巳光看出他的诧异,淡淡道:“他们不想被人打扰。”
兰迦理解地点点头,弯腰将菊花放下,再直身,合掌鞠躬。模样比任何时候都要谦逊。他回头,见程巳光虽板着脸,但眼眶里似乎积起了一滩亮光。
“想哭就哭吧。”兰迦凑到程巳光跟前,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递给他。
程巳光大概觉得自己没出息,把泪水硬生生又憋了回去,接手帕的理由,也没了。
兰迦收回手,盯着程巳光,认真道:“如果一年只有一次机会悲伤,那不如就选今天吧。”
程巳光直愣愣,也盯着他。
兰迦摆起怜爱的嘴脸,继续口是心非,“我觉得哭是最能发泄情绪的方式,许多事憋在心里太久,就会憋坏,不好,还不如大哭一场,释放出来呢。不要觉得哭就会很难堪。”
程巳光默不吭声,眼睛貌似又开始湿润了。片刻后,他有些哽咽道:“他们是出车祸走的,走的很突然,当年我也没有准备……”
程巳光在掏出自己最脆弱的那部分来。但兰迦并不会觉得可怜,这世上可怜人如此之多,他要是将每一个人都当回事,那岂不是自己成了最可怜的。可逢场作戏是必须的,他挨向程巳光,肩膀相抵,用“也没办法”的语气说:“这是意外,我们谁都没有提前练习过该怎样去接受……所以,别怪自己了。”
程巳光擤了擤鼻子,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祭拜完,俩人往回走。
“想喝热红酒吗?”兰迦突然问。
程巳光不明所以。
“我以前在巴黎待过,法国人从十二月份开始,就会喝热红酒喝个不停。冬天简直成了热红酒的专属季节。”
“这样啊……”程巳光附和,犹豫了一下后问,“那你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可以喝到吗?”
兰迦得逞似地笑笑,“不用去外面喝,我会做……做给你喝好不好?”
兰迦如愿,随程巳光回到豪宅。他早有准备,从后车厢拿出红酒和材料包,尽管程巳光面露惊讶,还带点疑惑,却并没有多问。兰迦想,程巳光就是这点好,不多言多语,轻轻松松就能接受现状。
兰迦支使程巳光去休息,自己一头扎进料理台前,忙碌起来。程巳光这个性,哪真能放任客人忙,自己闲,不时探头探脑,问兰迦需不需要帮忙。兰迦正轻车熟路地往煮锅里丢香料,暗红液体咕噜噜冒泡,像一口深渊,桂皮和橘子皮隐隐浮出些棱角。渐渐,酒香里藏果香,果香又包裹酒香,在屋子里四溢开来。
兰迦端着得意之作走到客厅,为程巳光盛了满满一杯。
程巳光道谢,吹开热气,沿着杯缘慢慢抿。兰迦紧盯着他,似乎是很想得到评价。
“好喝。”程巳光不想怠慢对方一番折腾的好意,还没真正品出味就奉承道。
兰迦识破他,努努嘴,“你多喝几口看看,别这么快下结论。”
不知怎的,他这会儿忽然眼泛起泪光。兰迦奇异,怎么还委屈上了。他解释,不小心舌头被烫了。兰迦笑,宠溺地“哎呀”一声。
一杯见底,兰迦急忙为他又斟满,撺掇他多喝点儿。很快,他便喝得晕晕乎乎,脸越来越红。兰迦扶他躺下,他确实全身拿不起劲来了,只得老老实实躺平。
真奇怪,自己酒量何时变得这般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