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们各自的影子,一高一矮,依然泡在像海一样蓝的背景里。
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了,顺着这些光,顺着这爿狼藉,侵染过来,蚕食过来。
他们谁也跑不了。
“对了,”程巳光本来想转身,忽然停住,“在你睡着的这段时间,我出去了一趟,你猜我碰见谁了?”
兰迦闭眼躺着,装起死人,没有任何反应。
程巳光自顾自说:“我碰见鹿西奥了……在五月花大酒店。”
兰迦手指一动,陡然睁开眼,心被揪起来。
“今天是他的订婚仪式,在那儿办的。”程巳光淡淡一笑,话却无比锋利,“就算你缺席,他还是有自己按部就班的人生呢……大情圣。”
兰迦想回是么,那太好了。但他其实根本说不了话,也懒得说话。也好,鹿西奥能拥有完美的人生,过得越来越好,他才能逼迫自己一点点走出困囿。
程巳光盯着他,目光骤然像刀尖一样狠,他注意到了这充满戾气的注视。戳就戳吧,他现在的肉体遍布伤痕,再增加点无形的,又算得了什么。
程巳光不再说话,慢慢向他走来。兰迦发现自己心跳得很快很大声,震天响。
“该回你待的地方了。”程巳光顺着项圈摸上他的脖颈,他的脊梁随着触碰一绷,两只耳朵逐渐变烫。
很奇怪,面对程巳光的动作,他越来越敏感,他尽量去忽视,去固定自己的情绪,但好像行不通。所有感官都被牵着走,锁链不仅锁在了项圈上,还锁进了他的身体。
程巳光手又往下,摁住了他刚刚被烫伤的乳头。他倒嘶了口气,呼吸拖长。手的力道越来越重,仿佛一定要捺出他的疼痛,让他痉挛不停,泯灭他的生欲。
他向后躲闪,程巳光把他抓回来,贴近他,鼻尖若有似无地刮在他的脸侧,很是惬意,享受他不可抑制,痛苦与麻痹交织的喘息。
他尽力克制住自己,偏过脸,用眼神无声质问程巳光,这样做的目的。
程巳光读懂了,向后退,一字一句,“我、只、想、要、你、罪、有、应、得。”
第42章
程巳光发现自己的手指破了,不止破了一处。他找来创口贴,贴上。他对着光抬起手掌观察,什么时候弄出这些伤口的呢?没有印象了。
可能是在折腾兰迦的时候,可能是在处理食材的时候,也有可能只是不小心刮到哪儿了。他的皮肤很薄,总会有来路不明的伤口,从小就是如此。但伤口褪下去的也很快,不会留下明显的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想起十岁之前的某个夜晚,没有开灯,姐姐来到他的房间。父母在隔壁吵架,他埋进被子里,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可争吵的声音依然清晰,没有消停的意思,有人在拍墙,或者是什么东西撞在了墙上。他觉得床铺都在跟着一起晃动。
姐姐站在床头,重重拍着他被子。
他掀开被子的一角,小心翼翼露出一双无助的眼睛。姐姐伸手,摸上他的脑袋。
他按亮床头灯,手臂探出被子,向她比划,我真的不是爸爸的孩子吗。他那么生气,想要掐死我。
姐姐挨着床边坐下来,手没有离开他的头,温柔抚摸着他。然后比划着说,没关系,我也不是爸爸的孩子。
那妈妈是我们的妈妈吗?他又问。
是的。姐姐继续比划。虽然妈妈成天怨天尤人,但她是货真价实的妈妈。
我的爸爸是谁呢。他好奇,将被子掀开更多,脖颈露了出来,上面有一圈显眼的淤紫。
墙的那边传来更剧烈的发泄声,好像整间屋子都在起颤。这次姐姐没应了,她用手捂住他的耳朵。
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姐姐陪了他一宿,天光大亮时才离开。
他起床,对着镜子,摸着被爸爸掐过的地方,依然有些后怕。经过一夜,印痕淡去很多,但那份窒息的触感,他这辈子都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