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走过来开玩笑:“别人都说外甥随舅,小杜,你该不会是周老板的外甥吧?”
杜誉原本心情不错,听了这话,他的笑意陡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要胡说,我跟我师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小赵,”程云礼把站在门口赵捷招呼过来,着意跟杜誉套近乎:“你师父走得早,不如你重新拜在你杜师叔门下,免得你年纪轻轻无人指教。”
“不必。”没等手足无措的赵捷回过神,杜誉先一摆手:“他既然与我同为周派小生,入行比我晚,我还能不教他吗?”
他说得极为坦荡:“不止是小赵,咱们省京剧团里所有的周门弟子、戏校里的学生、甚至全国各处的周派小生,但凡有求教于我的,我绝不会有半分藏私。”
“小赵,听见了没有?”程云礼笑着拍了拍赵捷的肩膀:“多跟你师叔学着点儿,争取跟你师叔一样厉害才行。”
2022年清明,夜晚,遥城大剧院。
“哎哟,二位老师怎么还在这儿呢?”赵捷讲到一半,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语。
来者正是剧院的门卫,见林绩连妆都没卸,他实在费解:“这都十一点了,快回去吧。”
“都怪我,光顾着跟他说话,忘了时间。”赵捷笑着站起身,对林绩说:“卸妆去。”
天色已晚,公交和地铁都已经停运,林绩开着车把赵捷送回了家。
赵捷住在福利分房年代省京剧院的家属区,他住的那栋楼始建于八十年代。以当下的标准来看,他的房子并不算大,两室两厅。
这里原本住满了省京剧院的职工们,然而随着时间的变迁,新千年之后赵捷的老熟人们或是搬去了更大、更新的房子,或是跟着自家儿女去含饴弄孙,如今他的左邻右舍住的大都是刚毕业收入不高的学生租客。
年轻人们喜欢熬夜,哪怕已临近午夜,周遭也都灯火通明。
“师父,真对不起。”林绩面露愧色:“耽误您休息了。”
“不要紧,我又不用上班。”赵捷笑呵呵地进了屋:“是我讲起来无边无际,耽误了你才对。”
自从三年前因身体不好办了内退,他的日子便格外清闲。在日复一日极有规律的生活中,在极偶尔才会上台的演出里,赵捷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
杜誉这个人当真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吗?他真的曾经拥有过那样的岁月吗?还是说一切都只是他个人的臆想?是他对回忆的美化?
但迷茫很快就被现实击得粉碎:这间不大的房子里处处都是杜誉留下的痕迹。他看过的书、写过的字、读过的报纸、拍过的相片、录过的音,无一例外都被仔细地保留在了卧室、厨房与客厅里,保留在了房子的每一个角落。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反观赵捷,宛如一个守着回忆不肯离去的守墓人。
“师父,您这么说真是太客气了。”林绩有些不好意思。
“坐下歇会儿吧。”赵捷指了指客厅里的老式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