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官?”鱼辅国笑了笑。“让他过来,咱们看看九日小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军令如山,一声令下,自然有骑兵冲出将来人领回营中。
鱼辅国倒也没有在大帐之内等待,他直接坐在一张椅子上,两边是神策军的将领,卢平站在他的身旁。
“是晋州刺史崔佑。”卢平看见崔佑在营门口下马步行,崔卢两家同为五姓七望之一,本来就是世交,鱼辅国困守太原之后,卢平更是几次见过这位崔府君,彼此十分相熟。
鱼辅国微微点了点头。
很快崔佑就被神策军的将士们领了上来。
跟随鱼辅国的神策军心底里还是把自己摆在一个相对正统的地位上,跟随鱼辅国的将校一直也把自己当成朝廷命官,所以并没有像胡人或者起义军那样对崔佑采取什么刻意的羞辱。
毕竟崔佑这次算是站错了队,但是也难免大家也有站错队的时候,总要留有几分体面在,不然轮到了自己易位而处,又该如何呢?
不管怎么说,大家打来打去最后都还是一家人,只是当家人姓李还是姓鱼之间的矛盾而已。
于是这等苟且便可以被氓夫们厚颜无耻的扯出来当做“贵族”的例证。
“博陵崔佑见过诸位。”
崔佑也不称呼官职,只是抱拳行礼,表达了一下礼数。
下面的将校不难为崔佑,不代表就能这么轻轻揭过去,马强早就对这个不识时务的崔府君十分不满了。
“囊球见过,你见过了谁?”
马强身上一抖甲叶铿锵作响,向前踏出一步。
晋州城严防死守已经让马强的突袭显得颇为丢脸,崔佑更是还把马强派过去的使者给砍了,这样不将就的表现自然引起马强的愤慨。
大家各为其主也就算了,你连一点面子也不讲,那也别怪我不讲面子。
不过幸好,还有世交出来打圆场。
“马帅息怒,息怒。”卢平果断站了出来。“崔世兄此来所为何事啊?”
马强哼了一声站到一边。
崔佑左右打量一圈从袖中抽出捆好的皮质古卷高高举起。
“陛下想请大将军在军前一会,叙一叙旧情。”
“旧情,和九日小儿有什么旧情好念?他老老实实等着当东昏侯就好了。”
马强嘴上念念叨叨,心里忽然一凉,悄悄转过头却发现鱼辅国瞪了自己一眼,他一时之间也没有想明白那一句说错了。
卢平嘴角微笑,这位马帅好读书不求甚解。东昏侯萧宝卷那最后是死在了自己家太监的叛卖刀下,可不是死在了梁武帝萧衍的手里。
鱼辅国看着崔佑手里那份他万分熟悉的古卷,左手迎空一张,一道吸力凭空而起,崔佑手上莫名的一松,古卷被鱼辅国以精纯真气直接捞到了手中,他缓缓打开古卷,手指抚过上面古拙乖离的字符。
天底下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本炎阳奇功,也没有人在这羊皮古卷上花费的精力比他还多。今日又一次看到这熟悉的羊皮古卷,鱼辅国的心情也莫名的有了许多惆怅的情绪。
毕竟这里面有着太多鱼辅国的回忆。
“皇帝是怎么说的?”
鱼辅国的眼神盯着崔佑,锐利如同盯着猎物的枭鸟。
“故人再见,口谈几句。”
崔佑勉强维持着心神,宗师的凛然之威实在不是他这样的儒生所能承担的。
故人再见,鱼辅国念叨着这四个字,看着古卷上那些扭曲而古拙的图画,忽然点了点头。
“好,那我就去见一见他。”
一石激起千层浪,鱼辅国所说的话自然引来下面军官的反对。
鱼辅国淡淡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安静。
“我意已决。”鱼辅国从袍袖里掏出来一口小刀扔到崔佑手上。
“这是回鹘可汗光明胜护身的短匕,回鹘话是多罗萨沙,用我们汉话叫做闪耀之光,你拿回去,请把它交给皇帝作为我的回礼。”
鱼辅国的话语中听不出任何感情,崔佑双手捧起小刀恭敬道:“学生敢不从命。”
崔佑正准备离去,但他终究没有那么容易走。
“大将军,”马强咬着牙道:“这厮固守抵抗咱们也就算了,我也算佩服他螳臂当车的勇气。但是他杀了咱们派过去的使者,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鱼辅国没有说话,只是眼神阴冷地望着崔佑。
倒是卢平皱着眉头,一丝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马强桀桀冷笑,他走上前来,却被人叫停了。
“马帅不必如此,”尉迟成开口低声说道:“不过是个腐儒,折辱他也没什么意思,等攻破了晋州之后,再用他的心肝祭奠壮士也不迟。”
一言既出,马强扭过头有些暧昧的望着尉迟成,而这位一贯寡言少语的神策军大奖脸上依旧看不出来什么。
原来你这个贼厮也和南边有联系啊。
这是马强心里一闪而过的念头,神策军中脚踏两只船的人不少,马强也和南边暗通款曲,打着两面骑墙的主意。
在皇帝诛杀程奇力那一夜里负责职守玄武门的刘无当就是马强在南边的联络人,后来这位老兄也曾经随着皇帝斩杀吐蕃赞普朗达玛,现在乌云铁卫都中充当副将,顶头上司就是苏彻。
既然和南边有联系,马强就感觉自己周围到处都是鱼辅国的探子,同时也感觉每一个同僚似乎都在和南边暗通款曲,他吓唬崔佑本来也就是想在鱼辅国这边洗清自己的嫌疑。
鱼公公是个好面子要脸的人物,而卢平又是崔佑的世交,马强寻思自己真要干什么事,也会被直接叫停。
马强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尉迟成居然会喊停。
如今马强的心情大概就是“想不到尉迟成你个浓眉大眼的也和九日那边有联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