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年事已高,不久就要从河道总督任上退下吗?
林延háo看去但见潘季驯的表情如常,一点也没有异样。
林延háo当即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从潘季驯手里接过潘季驯接过盒子,郑重道:“学生定替司空寻一合适人选。”
潘季驯双眼一眯,不置可否。
一旁的李三才看向林延háo,露出了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神色。
黄越则是如看到至宝般,与众人介绍起这河防一览。但在座的人都没有了心事,大家都在猜为何潘季驯会送林延háo此物呢。
次日林延háo,王士性,徐贞明向潘季驯辞行。
按照官场规矩,潘季驯以河道总督之尊是不必亲自相送。但是潘季驯却亲自送到了渡口上,这是很罕见的。
众人都站亭中说话,却林延háo与潘季驯到一旁说话。
一名古稀之龄的在位尚书与一名不到而立之年的致仕侍郎站在到一起,这倒是令人颇为感慨,又生出莫名的合适之感。
一老一少,一位如清晨之朝日,一位如马上下山之夕阳,可谓是各有千秋,谁也盖不过谁的光芒。
此刻他们站在渡头低声谈话,众人都在各自揣测他们在说些什么呢?
看了一眼风平浪静的微山湖,潘季驯抚着胡须感叹道:“老夫第二任河道总督的时候,主张与张江陵相左,当时黄河北决,淹没运道,张江陵要开新河以避黄河,老夫却主张先堵旧河,因为此事老夫与张江陵多顶撞了几句,结果被他罢官。”
“当时老夫心想罢官就罢官吧,正好回乡颐养天年,也算是乐得清闲。但没过几年,黄河数决,开新河半点用处也没有,老夫是对的,张江陵是错了。于是张江陵写信恳请老夫重新出山,说当年之事是他错了,恳请老夫重任总河。”
“这张江陵虽其意甚诚,但老夫心想,我是何等人,怎么是他挥之即来,召之即去的。当下老夫本不愿意就任,但后来又想,我辈读书一辈子,所求的也不过是修齐治平这几个字。这张江陵老夫就算再讨厌他,但老夫却是朝廷的官员,治河又不是给他治的,而是为了社稷百姓。”
林延háo听到这里,哪不明白潘季驯话中之话,言中之言,此刻他对潘季驯只有敬佩和感激。
潘季驯缅怀了一阵,继续道:“此时此刻,老夫与张江陵的过节,早已烟消云散。他早已是作古,老夫也是风烛残年之人。但老夫唯独庆幸的,就是当初没有意气用事,接受了河道总督之职。这十几年两度浮沉,治河马上大功告成,如此老夫一片丹心足照汗青之中了。”
林延háo远望微山湖波澜不兴,静水流深。看到这里林延háo感叹道:“挽淮河,束黄河,治运河,多少帝王将相为此殚精竭虑,但唯独m.司空一绝河患,既此非忍辱负重,胸怀为国为民之心不足以办成。”
“当然治河之事,也不是老夫一力完成,也当薪火相传。说到这里,宗海你还到而立之人,即官拜三品京堂,是何意思?如此年轻就致仕,官场之上是你的儿戏的地方吗?半点也沉不住气?”
林延háo立即道:“学生辞官……”
潘季驯打断道:“你不必拿养病,省亲这话搪塞老夫,你是个有志于事功之人,求得是修齐治平。当年你因黄河水清水浊之事,被张江陵赶出京去,老夫记得你当时说过,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所作为,就算是让你屈居一名县令,你也愿意。怎么到了今日,这话犹自在老夫耳边,你倒是忘了一干二净了?”
林延háo想起当年的事,他也不由感慨道:“是啊,当时司空还告诉我为官之道,当不问是非,直道而行。这几个字学生一直记在心底,但是可惜学生一直没有办到这几个字,行事弯弯绕绕的,瞻前顾后,反而畏首畏尾,倒是没有年少时那般勇猛精进了。”
潘季驯不屑一顾道:“你倒还记得,其实这几个字老夫也未必办到。”
“司空你……”
潘季驯笑了笑道:“老夫年已七十,应当是致仕了。老夫当初修成此书就是打定告老还乡的主意。月前向天子引年乞休,天子复旨却道,河务重大,老夫以特旨起用,故不拘年限,照旧供职。老夫想来想去,朝廷不让老夫走,这是没有人可以接替啊,老夫有意向元辅举荐你,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