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川缓缓地走至前门,他的脚绵软无力,对于陈伯川来说,他的责任就是把家族的香火传下去,他有三个儿子,大太太惠芬生的是长子沐崧,二太太凤巧没有生儿子,单只有一个女儿钰茹,早就婚配给了乡宦赵家的小少爷,三太太惜若独子争气,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是八岁的沐冉,一个是三岁的沐融,四太太孟悦是个新女性,从常州女高毕业,同其他人格格不入。
在陈伯川边上,是大太太惠芬,她一直耷拉着眼皮,转动着念珠,对于陈伯川半年前迎娶孟悦一事,她并未置可否,反正陈伯川也懒得待见自己,她只要他给她足够的地位,出入的人别忘了她才是一家女眷之主,正房太太,她就足够了,未来的家业,还是嫡传的儿子有资格继承。
凤巧孤零零立在人群最后,三十多岁的她,徐娘半老,早已经失去了竞争的机会,她一直就是和蔼得让人过意不去,微微点头含笑,是含笑,也是憨笑。
大太太的边上,是若惜牵着两个儿子的手。自从大少爷沐崧去北平读书,平日下,她在家里算是如日中天,两个儿子是陈伯川的掌上明珠,遗憾的是,大少爷出类拔萃,陈伯川心早有所属,她也只能暗自嗟叹,时乖运蹇。
孟悦手里抱着通神黑黝黝的波斯猫,在阴影里,只有两只眼睛炯炯放着蓝光。她很没有多少耐性,在这里等一个比她大数岁的后辈,心下一狠劲,在猫的后脊梁骨上用力一掐,“喵呜”,猫很不喜气地叫了一声,陈三瞧见陈伯川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马车渐渐近了,已经从夜幕里探出头来。家下人兴兴头头地忙活着,把门口腾挪出一大片空地来。雪却飘零了下来,把灯笼光罩住了,看得不甚分明。
“吁!”坐在马车前头的李贵扬鞭把马的辔头勒住,赶忙下马向陈伯川躬身行礼:“老爷。”然后把幕布拉开,道:“少爷,到家了。”
在陈府上下人看来,从马车里钻出了一个穿着另类的青年,一身洋鬼子的衣服,上衣和裤子截然分开,没有右衽的衣服,怎么能算的是衣服?陈沐崧被一家人目瞪口呆的表情镇住了,他僵硬地动了动木然的嘴唇,道:“父亲。”
陈伯川扭头就走,并不理会,在若惜看来,这是大少爷失宠的先兆。她故意高挑了喉咙,惊诧道:“呦,去过京城就是不一样,大少爷成了洋人了。”
沐冉和沐融紧紧地拉着若惜的衣襟,被她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吓到了。
雪花把地面薄薄地覆盖住,但还有一片空白,是陈沐崧站立的地方,雪落在他的头顶和双肩上,他也懒怠去揩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