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甘氏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然后喃喃的念叨:“这不可能!这根本就不可能。皇后她为什么要撒谎?”
撒谎?英亲王心里轻哼一声。甘氏这么肯定,看来是被皇上给惯坏了。以为皇上只宠着她一个人,所以从来没想过一个宠爱她的男人会偷腥。真是愚蠢!“娘娘要是不信,可打发人请皇后进宫来。再将宗室众人都请来,咱们当面锣对面鼓的将事情的给说清楚。也好叫小皇子认祖归宗。”
“不行!”甘氏一愣,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停,似乎是在衡量什么,之后语气就变的格外的强硬,“皇后病了,病糊涂了。她的话不足为信。没有什么所谓的小皇子,那都是别有用心的人的杜撰出来的。这一点,希望英亲王记住。”说着,她就扬声吩咐道:“来福,请公主和驸马进宫。马上!”然后又扭头看向英亲王,“今儿的话,本宫只当从来没听过。你先出宫吧。再胡言乱语,煽动人心,那么,本宫可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英亲王心里骂了一声娘,甘氏这就是要强压下这事。看来,她是一心想扶持她的女婿,云隐的驸马上位。这位驸马虽是宗室子弟,但却是金成安的庶子。自己这一支,可算得上是皇室近宗嫡枝,凭什么要对着远宗一个庶子俯首称臣。况且,自己跟云隐有杀子之仇。想到儿子的死,想到以后还得对着仇人弯腰,他脸上的冷意顿时就遮不住,“娘娘!恐怕事到如今,也由不得您只手遮天……”
这话音还没落下,外面就想起来福的声音:“娘娘,宗室几位王爷带着成年的宗室男丁,都在宫门口等着呢。您看……是不是将人请进来?”
“都来了?”甘氏的声音透着几分莫测,好似又有几分气急败坏,“他们这是要做什么?逼宫吗?”
英亲王哼了一声:“这话妥当吗?陛下驾崩,新君未立,哪里有什么逼宫的说法?娘娘才是真的僭越了。”
“你……”甘氏抬手指着英亲王,对他的顶撞十分气恼的样子,“好好好!陛下尸骨未寒,你们就这么对待未亡人?既然他们求见,那就叫他们进来。另外,去议事阁,叫几位大人也来。叫他们看看,到底是有多少人连基本的为臣的本分都忘了。”
她的话音一落,来福就利索的退了出去。
英亲王心里一松,看来昨晚上没白忙活。都来了就好,都来了,有些事情就不是谁想压住就能单方面压住的事情。他斜了一眼甘氏,想起她刚才的话,未免觉得十分可笑。她还真是贼喊捉贼。什么陛下尸骨未寒就欺负她这个未亡人?娘的!这要不是在皇家,甘氏这样的早就被族规处置了。你想啊,男人死了,家里的妾室竟然敢将主母轰出去,自己霸占家产。这是什么?这简直就是头一等的恶妇!皇后还没叫委屈呢,她倒是先委屈上了。
大殿里静了下来,这两人算是彻底的撕破了脸。英亲王看着甘氏端着茶碗,一口一口的喝着,才发现到现在为止,都没人给自己上一盏茶。他心里的火气蹭蹭蹭的往外直冒,就是陛下活着的时候,都不曾这么对自己。
两人正对峙呢,宗室里的人鱼贯着进了大殿。乌泱泱的几十个人。
郭常和等人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场景。宗室众人并不曾对宸贵妃行礼,而宸贵妃坐在主位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他刚想着,今儿这事要怎么办的时候,来福的声音传了进来:“云隐公主到——驸马到——”
大殿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都不由的扭头看向并肩而来的一对男女。这两人一路走来,挡住两人路的人自然的就让开了位置。众人心里好似一瞬间就升起了一种要弯腰的冲动。这是一种折服。不管是身份,还是气场,都有一种被威压的感觉。说实话,要是这江山交给这一对夫妻,真的难以接受吗?不!不会!这位公主和驸马,在此次的大战中展现出来的智慧和实力,证明了他们有主宰天下的能力。
但是……天意弄人。如果陛下没有皇子,如果公主当时没有杀了那么多的宗室子弟,如果……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
“母妃,请诸位老王爷坐吧。”林雨桐将场中的情形看在眼里,淡淡的道,“都坐着吧,来人,上茶!”
甘氏脸上的神色仿佛是一下子就缓和了起来,朝何嬷嬷和点点头。紧跟着,大殿里就井然有序起来。两侧坐着辈分大,爵位高的人。其他的人则站在后面的位置。奉茶的宫女慢慢的退下去,大殿里的气氛倒也不似那么紧绷了。
林雨桐看了甘氏一眼,却见甘氏闭着眼睛,没有主动要开口的意思。于是,她也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椅子上,不言不语。四爷手里端着茶碗,一下一下宽茶,十分的专注。
英亲王朝上看看,又看了看林雨桐和四爷,再将视线转向瑜亲王等人,才发现众人的神情都差不多。来是来了,但是却没有一个打头阵,愿意出这个头。他心里暗骂一声,一个个都是不想吃亏,只想跟着占便宜的孬货。他站起身来,走在大殿中央,“对于陛下遗落在民间的皇子,大家多多少少的都有些耳闻。本来,这事情确实不好判断真假。认下小皇子,不光是皇家血脉的问题,更是事关国祚。因此,本王昨天亲自去了一趟行宫,求见了皇后娘娘。从皇后娘娘那里得知,小皇子的生母乃是陛下为了保住血脉不被残害而安排在外的。而陛下和皇后,也是一直都知道这位皇子的存在。”
这话一出,不管是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都不免议论了开来。如果是这样,那这皇子的身份就不容置疑了。
瑜亲王睁开眼睛,脸上的神色也松了一些:“是皇后娘娘亲口说的?”
英亲王点点头:“这种事怎可玩笑。本王已经打发人去接皇后回宫了。”
瑜亲王‘嗯’了一声,就看向甘氏:“贵妃娘娘,这事您可曾听说过?”
“不曾!”甘氏的语气透着寒意,“陛下不可能宠幸一个丫头。本宫对陛下知之甚深,陛下虽崩殂,但不容你们如此污蔑……”
“贵妃娘娘!”英亲王站在大殿里拱手一礼,“臣等是不是无中生有别有用心,想来陛下就能证明。”
“又胡言乱语!”甘氏不屑的一笑,“陛下要真是在天有灵,岂容你等如此欺辱我们孤儿寡母!”
“陛下有灵,臣万万不敢做对不住陛下之事。”英亲王拱拱手,这才道:“臣要说的是,陛下早在半年前,龙体不健时,就已经立下了遗旨。只要请出遗旨,自然能证明臣说的不是假话,陛下对小皇子是有安排的。”
啊?!
瑜亲王骇然的看了一眼英亲王,他昨晚上只说,今儿务必要进宫一趟,却没有说明缘由。他根本就不知道还有遗旨的事。
安郡王左右看看,跟几位王爷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就先问道:“有遗旨?在哪?”只要有遗旨,就好办了。谁也不敢不遵从遗旨。
英亲王才要说话,甘氏猛地起身,满脸怒色的道:“哪里有什么遗旨?要是真有遗旨,本宫又何苦在这里强撑?早就将遗旨请了出来了。本宫陪伴在陛下身边,从来不曾听说过什么遗旨。”
“您不曾听过,难道就能肯定真的没有吗?”英亲王步步紧逼,“陛下的所有事情,难不成贵妃娘娘都知道?”
甘氏就抿起了嘴,好像是一下子被噎住了一般。是啊,这世上谁敢说一定知道另一个人的全部。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帝王。而甘氏虽然在潜邸的时候极为得宠,但等陛下登基以后,最得宠的,可不是她,而是那位香消玉殒的李妃。所以,陛下有什么事要瞒住甘氏,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英亲王一看甘氏的样子,脸上就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来,“是不是有遗旨,这遗旨是不是真的,只要取出来,大家一辨认,这真假自然就明了了。娘娘又何必这么急于否认呢?”
众人点头,英亲王这话说的对。不管真假,先拿出来看看再说。
甘氏只坐在上面,却一言不发。
安郡王朝上面看了一眼,就接了英亲王的话道:“您既然知道遗旨在什么地方,那就赶紧请出来吧。还等什么?”
英亲王朝甘氏看了一眼,又看向林雨桐和四爷,“公主和驸马,想必也没有异议吧。别等会遗旨请出来……”您又以势压人。谁不知道这京城内外都被您给把持的铁桶一般。真要是不认,还真是麻烦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目光灼灼的看向林雨桐,等着她的答复。
林雨桐抬起头,从众人的脸上扫过,问道:“诸位怎么判别这遗旨的真假?要是有人矫诏呢?”听语气好似在否认遗旨的真实性。
“这不可能!”英亲王马上哼笑一声:“第一,皇后娘娘曾说,这旨意是陛下亲手所写。陛下的字迹,再座的诸位哪一个会认错?将半年以来的折子找出来,对照着看,就知道会不会有错。第二,得用玉玺。当然了,玉玺如今在宸贵妃手里,但是这用印的印泥是不是半年前的,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第三,这遗旨要真是陛下亲手写的,那就不光存在遗旨,在密档中也应该是存档的。按照遗旨上的日期,去密档中将备份的存档取出来两厢对照便可。这一步,绝对做不了假。”他说着,就看向林雨桐,“除此之外,墨迹的陈旧程度,所用绢帛的材质大小等等,都可以作为依据。不过,只要有前三条,就可能肯定这遗旨百分百是真的。不容置疑!”
林雨桐眼角的余光从甘氏的脸上划过,见她垂着眼眸抿着嘴角,不做任何表示,她心里就明白了。连永康帝的死期都是算计好的,那么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给人留下把柄呢。她也不说这话是对还是不对,只抬头问众人:“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之后,又彼此交换了眼神,才纷纷表示,如此做真的是能够确认无疑的。
“既然大家都这么认为……”林雨桐轻笑,“那我也没有任何异议。”
“不管遗旨上是什么,殿下都会遵从?”英亲王又问了一句。
林雨桐抬起右手,“我可以发誓,只要遗旨是真的,不管上面的内容是什么,都会遵从。若为此誓,人神共诛。”
“住口!”甘氏立马呵斥道。
“不可!”金成安头上的青筋都蹦出来了。这公主看起来精明,怎么到了这种时候偏偏犯了糊涂了。他们爱闹就闹,想怎么闹就怎么闹,谁管遗旨是真是假。实力说话!可她呢,被人家三言两语就给撺掇的发下这样的誓言。真是糊涂!
这两人越是激烈的反对,众人越觉得,这个遗旨应该是真的!而宸贵妃对着遗旨是丝毫也不知情的。
英亲王才要说话,林雨桐却看向他,之后又看向大殿里的其他人,“我发了誓了,也请在座的诸位发誓,只要遗旨是真的,不管内容是什么,都必须遵从。否则……人神共诛!”
甘氏的嘴角隐晦的翘了翘,这就是反将了一军了。
林雨桐这话一出,叫人又觉得有些迟疑,难不成这遗旨对着母女俩有利?就是英亲王心里也不免泛起了嘀咕。
四爷将茶盏轻轻的放在一边的案几上,发出一点轻微的声响,他轻笑一声:“既然对真遗旨,还要掂量之后才选择要不要遵从,那又何必请什么遗旨呢?”
那没说尽的话,可不就是说众人在衡量自己的利益才选择是否遵从遗旨?若是如此,有没有遗旨又有什么差别呢。不请也罢!
“不行!”英亲王马上应道,刚才还真是差一点被带到沟里去。要是不请遗旨,那自然是这位驸马得胜的可能性最大。他其实才是最怕将遗旨请出来的人。这夫妻俩一唱一和的,故弄玄虚,想用这一招将众人给吓的缩回去,算盘打的也太精。“坚决不行!有遗旨自然当遵从遗旨,若为此事,人神共诛!”
四爷仿若没听见一样,又端着杯子宽茶了。杯子里的茶早就凉了,上面的茶沫,漂浮的茶叶早就沉到茶盏底下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宽个什么劲。
林雨桐则看向大殿里的众人,“诸位怎么说?”
“我们发誓!”
“对!我们发誓!”
“就算不发誓,咱们也肯定遵从遗旨!”
等众人说完了,大殿里安静了下来,林雨桐才转身拱手对甘氏道:“母妃,还是请遗旨吧。”
甘氏的面色铁青,呵斥道:“你懂什么?国赖长君,一个小娃娃如何能主宰天下,还不是被权臣把持……陛下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江山社稷。如今……”
“母妃,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林雨桐心说,戏演到这份上就差不多了,别再这么作下去,他们要请遗旨,您也正巴不得呢。何苦这么抻着。她叹了一声,“既然陛下心里装着江山社稷,那么这遗旨自是对天下做了一个最好的安排,您又何必担心呢。”
甘氏心里为林雨桐的话赞了一声,面上好似也稍微和缓了一些,她起身,看着下面的人,“既然要请遗旨,就走吧!一起去。省的出了差错,叫人动了手脚。”说着,就冷眼扫了英亲王,“你带路吧。这里除了你,谁也不知道遗旨在哪。”
英亲王心里一恼,这话是在含沙射影,好像在说遗旨是自己叫人给藏起来一样。真是岂有此理!他强忍着怒意,摔下走了出去。
众人跟着他,才发现这一路是往奉先殿而去的。
到了奉先殿外,英亲王轻哼一声:“本王窝囊了一辈子,还真没本事悄无声息的将遗旨放在匾额的背后。”
这算是对甘氏刚才含沙射影的一个报复。
众人却没心思听他这话里的潜台词,都抬起头,朝匾额的方向看去。
瑜亲王由两个后辈扶着,颤颤巍巍的抬起胳膊,指着匾额,“叫人……叫人……取出来。”
“我来!”安郡王站出来,将袖子一抖,身上的衣服也拍了一遍,证明身上并没有什么东西。这是怕有人误会他调换圣旨。
“我也来!”金成安站了出来,同样叫众人看了他的衣袖。这才看着安郡王。显然,这是要盯着安郡王的。
两人之前的关系算是不错,没想到到了如今,闹的只差撕破脸。
宸贵妃没有言语,神情有些莫测。来福抬抬手,就有太监抬了梯子过来。两个梯子靠在匾额的两侧,他这才点点头,慢慢的退到甘氏身后。他心里一直都懵着呢,怎么就有了小皇子,怎么就多出了一份遗旨。这些他压根就不知道。全都是胡扯。他缩着肩膀,看着今儿这戏该怎么唱下去。
金成安和安郡王一人一侧,慢慢的爬上梯子。金成安比安郡王要利索,这些年弓马从来都没放下过,因此他先看到匾额后的情况,“还真有!”他不由的失声叫嚷了出来。
安郡王脚下就更利索了些,战战兢兢的上去,一看见漆黑的匣子,他连害怕都忘了,伸出手就将匣子给取了下来。
林雨桐耳中听着众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有兴奋的,有矜持的,不一而足。但她眼里只剩下那匣子,外面乌黑,上面还布满灰尘,甚至是安郡王的袖子上还沾着蛛丝网。她不由的看了甘氏一眼,这做的可真是逼真。这些细节,无一不证明这匣子在那匾额后已经呆了不少时间。这叫人打眼一看,先信了七八分。
甘氏没看安郡王,而是抬脚往奉先殿里去了。等众人都进来了,她才道:“开吧!既然真有遗旨,那就证明陛下有交代。凡是陛下的吩咐,不管本宫怎么想,对本宫是有益还是有害,本宫都会不打折扣的执行。”
这就是表态了。不少人都觉得,甘氏还真是个聪明的女人,眼看局势对她不利,就先投诚。见事还真是难得的明白。
英亲王发出一声嗤笑,不屑的看了一眼甘氏,才又看了瑜亲王一眼,“还是您老来吧。”
瑜亲王伸手从安郡王手里接过匣子,将上面的灰尘用袖子擦了,“这是乌金木的匣子,不惧水火。”他说着,就将匣子拿起来,又端详了片刻,众人都不由的屏住了呼吸。就见他轻轻按了一个什么东西,‘砰’一声,匣子就打开了。里面是一个明黄的卷轴。是圣旨没错!
英亲王眼睛都红了,激动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噗通一下就跪下,嚎了一声:“陛下……”
他这一跪,众人可都得跟着跪下来。林雨桐跟着甘氏往下一跪,扭头一瞧,才发现四爷借着出恭躲了出去。她心里不由的一笑,他这是不愿意跪吧。
“请王爷宣读遗旨吧。”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林雨桐听得耳边传来瑜亲王的声音:“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我大周自开朝以来,列位先帝为治天下疮痍,殚精竭虑,寝食未安,得以天下安平,民称盛事。朕自即位以来,本当平而后治,安而后强,无奈弘业未竟,朕深感龙体不安,恐中道崩殂,为帝祚之永,成祧之继,器宇之备,久运承国。朕之贵妃甘氏,淑惠聪颖,唯德唯贤,唯勤唯俭,必能继朕之弘业,求黎民之富足。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钦此!”
啊?
啊!
这说的是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