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世安没想到会在老师家中遇到傅霜如。
正如外界所传,陈世安此次入洛都,陪兄长科举是一,正式拜入梁任门下是二。
——因梁任早年落魄时得过陈家恩惠,早在陈世安总角之时,两人已定下师徒之约。
三年前陈世安已过了乡试,当时不过束发之龄,其子前途可见一斑。
梁任却阻止了隔年陈世安继续会试,让他再好好沉淀一番。
陈世安恭敬谢过老师指点,低调闭门读书,不问科举,梁任见其不骄不躁,对这个弟子大为满意。
今年恰梁阁老六十大寿,梁任打算正好借这个广宴宾客的时机,正式让陈世安行了拜师礼,借此将他引入庄朝官员眼中。陈世安听闻老师此打算,自然是如约前来。
现既已到了洛都,自然少不得到未来的恩师府上多走动走动。
今日陈世安与兄长陈世信一道拜访梁阁老,是因着上次梁任给陈世信指点了此次主持京都卷官员的性情喜好,末了还留了个题目让陈世信回去好生琢磨,于是二人就专程来“交答卷”。
未料得不过坐下闲话两句,就有门房来报,詹事府少詹事大人来访,正在花厅静候。
梁任听罢便立即起了身,叫管家亲自去把客人引到书房稍坐,转头微带歉意递地看向陈家兄弟,陈世安赶忙借口正好有事找梁三公子,就先行告退了。
梁任见状不由微微点头,对陈世安行事拿捏的分寸颇为赞赏。
陈世安与梁任的小儿子梁瑞一贯投缘,诗词歌赋、经史策论,两人都是信手拈来,旁征博引之辈,自然又是一番相谈甚欢。
眼看着到了午饭时辰,梁阁老还未从书房出来,梁瑞索性做主要留他们兄弟二人用膳,双方推辞间,已有外院小厮过来禀告,说梁阁老着灶上好好地整置了一份席面,让三少爷带两位贵客也移步花厅,要中午一起好好喝几杯。
梁瑞听罢大笑,狡黠道。
“见符兄,临渊兄,这倒是不需你我再在这里客套了。”
见符是陈世信的字,临渊则是陈世安的表字。
陈世安无奈,一笑置之,陈世信肃面无言,三人便一道去了花厅。
这便是陈世安第一次正式地与傅霜如碰面。
梁任年长而位高,居于主位,见三人进门,颇有几分醺醺然地显摆道。
“霜如贤侄,这就是老夫那个不肖子了,你们该是见过的。”
梁任虚虚点了一下梁瑞。
梁瑞心里打了个激灵,赶忙抢先对着傅霜如见礼,傅霜如起身,侧过半身,回了个同样的礼。
梁瑞心里的那根弦猛然绷紧了。
他因是梁任老来得子,今年不过初初及冠,年幼而辈分高。
又因他记事时梁任已入阁,与吃过苦的两位兄长不同,是在父母的疼宠与外人的奉承声里泡大的。
自来与他年纪差不多的,因他父亲的缘故,大多比他辈分低,而与他辈分差不多的,多是胡子眉毛一大把的了。
他倒是少有对着年纪相近之人兄弟相称的体会。
——尤其此人还不是靠着他的出身。
这样的人,在梁瑞这里,原来只有一个陈世安。
如今父亲的肆意姿态,显然是把这位年少成名的傅大人视为自己人了。
父亲又一口一个贤侄地叫着,是以梁瑞先做足了为弟的恭敬姿态。
这位傅大人却是持身甚重。
——明明无论从年纪、辈分、官职哪方面来说,他受这一礼都毫无不妥之处,却依然半身避过。
傅霜如未及而立已高升四品,整个庄朝都再难找到个和他一般春风得意之人,他却依然不骄不躁,没有丝毫放纵之态,反观自己父亲的随意,更是令梁瑞心生警惕。
这样的人,谨慎而周全,自制而清醒,他日若为敌,必为大患!
陈世安也在审视着傅霜如。
他自幼被曾祖父、祖父乃至父亲寄予厚望,被视为陈家再度雄起于朝堂的希望。
——自前朝灭绝至今,陈家已经沉寂得太久了。
他们需要一个完美的子弟来重现先祖曾经的辉煌。
他三岁熟读诗书,七岁出口成章,束发之龄已取得大多数常人一辈子难以企及的成就。
过了乡试时,他就是全庄朝建国以来年纪最小的举人了。
母亲喜极而泣,父亲那段日子也走路带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