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金丝楠木马车经过,突然停下,窗帘拉起,露出莲翀郡王那张脸。
他朝他一笑:“朝玉,干什么呢?”
“走走。”
莲翀郡王道:“倒是难得。”
“正好,李鸣那厮方才传信与我,说得了本钱方德先生的孤本,叫我过去品鉴,我记得你前阵子是不是也得了一本钱先生的经义手册?不若我同去?”
“也可。”
沈朝玉上了马车。
金丝楠木马车驶过广场,广场上一群人在蹴鞠,声音震天。
莲翀郡王晃晃手中折扇:“前几日褚小姐在静园打马球,那可是一战成名啊…”
“朝玉,”他嘴角带着不羁的笑,“你那天…放水了吧?”
他一脸笃定的模样,沈朝玉却像是没听见,目光落在广场上那越变越小的人影。
那人影似变成了穿着笨重球衣的女子,藤盔下一双眼睛发亮,不一会,那发亮的眼又变成池塘前那泛着水光的烟眸,她问他:
“沈朝玉,你当真不懂吗?”
…
“朝玉,喝茶。”
莲翀郡王递来一杯茶,沈朝玉一愣,接过茶盏,喝了口。
“方山露芽?”他问。
“就知道瞒不过你,”莲翀一击掌,“如何?”
“中澹闲洁,韵高致静。”沈朝玉将手中茶盏置于桌面,“不过,方山露芽当以白玉杯衬,一点露芽镶白玉,最是美妙。”
“不愧是朝玉。”莲翀抚掌激叹,“不过郡王府暂时寻不到上好的白玉杯,就先拿这俗物装了吧。”
说着,他看向沈朝玉,那双从来如佛无尘的眼眸带了点洞彻的意味:“毕竟,这世上样样如意者少,是吧,朝玉?”
沈朝玉也看向他:“明日我让竹青送一对白玉杯去郡王府。”
莲翀一愣,旋即却笑了:“朝玉慷慨,倒便宜了我,白赚了一对杯子。”
两人都再没开口,车内一时陷入安静。
沈朝玉看向窗外,风吹起他黑色发丝,让他侧颜如雪,神情难测。
莲翀看他一眼,开始以扇柄有节奏地敲着桌子,哼起汴京城最近流行的曲来:
“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楼中到夕阳…”
最后也没去李鸣家,而是去了明月楼。
李鸣的孤本被证实是假的,请两人喝石冻春,一人一杯,喝得熏熏然。
莲翀在那发呆,李鸣趴在桌案,沈朝玉起身,出了酒楼。
一路行出坊市,沿着廊兴街,到了曲泽湖边。
湖边幽静,寥无人烟,只有被放逐的一盏盏河灯飘于睡眠。
沈朝玉扶着石头,坐了下来。
他已然醉了。
冰玉似的脸,爬上了一丝红,如红霞渐染,一双眼盯着湖面发呆。
月亮映在湖心。
他起身,想要触碰月亮,却一脚踏到了湖里。
沁凉的湖水激得他打了个寒颤,大热的夏夜,沈朝玉满身狼狈地站在才没过腰间的湖边,看着湖心的月光。
他站了会,似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重新上了岸。白色衣袍紧紧贴在身上,沈朝玉也未走,重新倚坐到方才的石头旁,方才被吹散的酒意重新上来,让他昏昏沉沉的。
沈朝玉将头磕在膝上,睡着了。
他梦到了晋阳府的旧事。
也是这样一个湖边的夜晚,风比汴京的冷,水也冷,他穿了一身狐裘,坐在地上,看着倒映着灯影的湖面。
一个穿着红襦裙的女孩一蹦一跳地过来,手里提着的兔子灯一晃一晃。
她跑到少年旁边,好奇地望了望他。
“喂,沈朝玉,你在这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