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玉又应了声“是”。
“走吧,还要给你阿娘做一场道场,时辰差不多了。”
“是。”
一行人往外去。
在经过江蓠时,那大将军脚步停了,不过到底是什么都没说,重新走了。
眉黛在旁边看着,忍不住松了口气。
见江蓠还是该上香上香,该起身起身,好似全然未受到影响,不由问:“小姐,你不紧张吗?”
江蓠摇摇头:“不紧张。”
有所求,才会紧张。
她无所求,自然无惧。
上完香,江蓠就不拘着眉黛,放她去前面看热闹了。
自己却是去了寺远后宅,找到小沙弥,给了他二两银子,借他们的小厨房一用。
在江南时,她虽然不如何下厨,却会做一道点心,糖蒸酥酪。
她吃着腻,阿爹却最是喜欢,说少时别说糖,连饭都吃不上,看着隔壁富小子吃的麦芽糖流口水,后来长大有钱了,便最是喜欢甜的东西。
这糖蒸酥酪软香甜腻,正符合他的口味。
今日,江蓠就想下厨,亲自做上一道糖蒸酥酪。
糖蒸酥酪做起来费时费力,先要熬糖,调和,还要上锅蒸,等全部完成,已经是下午。
江蓠又温上酒,装上糖蒸酥酪,提着篮子去了供奉长明灯的地方。
大约是都去盂兰盆会了,附近人烟寥寥。
连守门的知客僧也不在,江蓠推开门,就见大殿内一盏一盏明灯铺开去,一眼望不到头。
江蓠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场景了,可每一回见,都有种自己在一脚踏入另一个世界的错觉。
大殿周围被幕布笼罩,昏暗幽僻,唯有这一盏盏跳跃的烛火,似长埋地下之人在这世间唯一的明证。
那笑意纯然,安静,比起前些日子的攻击力,显得那般温柔。
“正好来,看见了。”他拍拍旁边的蒲团,“坐。”
在不动声色里,那小小少年郎已经提前窥见了这个世界有关生老病死的秘密。
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人像是站起,裙摆飘过地面。
沈朝玉看着她将一杯酒倒完,突然道:“我阿娘不会介意。”
不过最终,江蓠还是一动未动。
沈朝玉点头。
“你那时总偷看我与阿娘读书,我阿娘每次都要努力装作没看到,还要嘱咐下人一起装看不见,你居然也没发现。”似想起往事,他笑了下,“她还给你买了一串珠串,说等你下回过生辰的时候,便送给你,不过…”
沈朝玉的目光往前看去。
“那我阿爹阿娘那边……”
“是,”他点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阿娘吐血。”
沈朝玉点头。
牌位前已经有人供奉过了,摆了一碟子松子穰,一碟子玫瑰酥,还有一些瓜果。
他道:“她身子不好,没多久就撑不住了。”
每喝之前,便将杯子往空气中一举,像那一头有人在与她碰杯一样。
顺着他视线,小娘子的目光落到那黑漆排位上。
他低头,光在他脸上留下凄清的侧影。
那边女子语声如吴侬软语,浑似小女儿撒娇。
郎君睁开眼睛,却见刚才还在说话之人竟然绕过了一排烛台和长柱,出现在他面前,睁着一双水眸望他,像是受了惊讶:“沈朝玉,你怎会在此?”
她突然觉得,比起那虚名在外的沈朝玉,此时脆弱的、放下所有防备的,才是真实的沈朝玉。
沈朝玉垂下眸去,看着地面印出的交汇在一起的影子。
“不,应该感谢你,”他道,“你发现了我。”
“阿爹,我带了你最爱吃的糖蒸酥酪,还有屠苏酒,莫要贪杯,喝多了,可是会让阿娘生气的。还有,阿娘,这是水晶饺,阿爹说你以前怀我时一顿能吃十个,我也会做了,小沙弥帮我尝过,说很好吃……”
江蓠却想起那个坐在湖边的少年郎的背影,他双手抱膝,最后问她,也不过是一句:“那你想你的阿娘吗。”
“还记得那时你总是偷偷趴在我家墙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