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临淄辩学

九州光华 逐浪风 1504 字 9个月前

即墨临海而建,房屋多用木材搭建,大户人家顶多房顶加上瓦,堆石砌墙,这临淄城可不一般,各处道路宽敞,普通屋舍工整,宫殿尽显雄伟,城内居民谦逊有礼,兄妹二人才进城门一会儿,就觉得如沐春风,浑身舒泰。看那白马飞奔,看那宫殿巍峨,也不知西边秦国最繁华的都城栎阳,是否也如临淄一般?

王诩也不带他们住客商常驻的旅店,直接去了一家熟人处租了个院子,三人就此住下。认字读书,兼习刀剑之艺,兄妹二人文武兼顾。飞云子尤其钟爱长枪,挑、刺、拨、劈练得日渐精湛。空海月选了羽扇,出招之时如白鹤振翅,颇有雅意。半月之后,王诩带兄妹去学馆听人讲学。临淄城内由齐桓公在城门稷门旁督造了稷下学宫,专为有识之士讲学辩论,针砭时弊之用,十多年来,稷下学宫吸引的学士如漫天繁星数不胜数,飞云子和空海月初学人情世故,去了多半听不懂,因此王诩带他们去稍小一点的学馆听听。

今日这学馆内正好有场辩学,一进门就听见一名儒家弟子说道:“孟子师兄说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凡事当以民为先,小民所想即为最贵。”旁边一名法家弟子立即开口反问道:“百姓未受教化,凡事皆为本能所驱,譬如见那路上遗失之物捡为己用,失主寻来仍不归还,依你所言,小民所想即为最贵,失主何处申冤?我法家定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

名家一青年弟子听到此处,眼珠乱转后赶忙插上话:“法家师兄此言差矣,本门离坚白之说早已阐明,你敢是不敢断定那拾物之人不会归还?你睁开眼只见得他未还,心里却见不到他是否有归还之意。若闭上眼感到他有归还之意,你又未曾见到。所以,看见的拾物之人与心中所感之人定然不同,既然不同,你又如何敢断定他就是那不愿归还之人呢?”

法家弟子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反驳,另有墨家弟子接话,“依名家师兄之言,眼见之人与心想之人非同一人,那每日所食定不是同一人。但从来只得眼见之人进食,心想之人却食在何时?若国君得我墨家兼爱、非攻之法,何惧拾遗不还?”

一旁慈眉善目的道家弟子捋了捋胡子,“人生而有七情六欲,私心难禁。若兼爱,爹娘父母于外人无别,何来亲情?若夫妻与外人无异,何来恩爱?我道家讲究顺应自然,天子当无为而治。”

兵家壮汉大声指责:“无为而治则国之不存法仍执焉?贫民与人争利杀人放火无视法纪又该如何?我法家自有办法整治,还天下太平!”听到此处,飞云子仍未明白如何治国,尊礼与重典孰轻孰重?从前在东海边,一家人其乐融融从未与这么多人接触过,也从未知道人的思想竟然有这么大差异。每当自己多明白一分人心,自己也多长大一分,离那个摸螃蟹的渔家少年也远了一分。

王诩道:“这些人说的虽然都是自己派别的主张,但思路总有纰漏之处,等你能懂他们的意思了,也能反驳他们的话,就能去稷下学宫了。”空海月仰着头看向王诩,“王大伯,不是说有位师兄也在这临淄城内,我们何时去见他?”王诩并未回答,只是叹了一口气。飞云子明白,现在恐怕还不是时候。那师兄还未曾听王诩说过名号,家住在何处。只能隐约从王诩的只言片语中猜到,那师兄定是个天资聪颖之人。

从这一天起,王诩督促兄妹每日前来学馆听辩学,半月后开始与人辩论。今日议题为辩日,取自孔子弟子整理的孔子事迹,这天儒家为了挣回面子,先开口道:“晨间日出之时虽大如车盖,但如篝火初起,柴火虽多却并不炽热,待到烧尽一半之时,不正如中天之日酷热非常吗?所以太阳虽远却热,虽近却大。”

墨家弟子苍浪原本器械水利俱都精通,虽觉有道理却想戏弄一下这儒家弟子。于是扯扯身边名家弟子,名家弟子会意,“儒家兄长此话谬矣,依兄长所言远热近冷,那篝火无论何时只要靠近就觉热,离远觉凉,与兄长所说并不相符,是以远热近冷之论实在荒谬。”身上隐隐有黑气显现。那名家弟子本名公孙胜,原是公孙龙的后人,因生母母家身份卑微,生下来后就没得到过父亲多少关爱,时常受他人欺辱。也不知他得到生母奇遇,从十岁起突然开了窍,不仅名家的思想精通,其余各家也略有小成。父亲让他来临淄壮名家声势,今日不过与沧浪一起凑个热闹。

王诩看出公孙胜身上黑气,示意兄妹二人留心,双方辩论正在激烈之处,公孙胜突然觉得背心一阵剧痛,向后一拍,拍死一只虫子。原来王诩使了个法术,将公孙胜身上黑气扯下一缕。空海月见扯来的黑气有些熟悉,加上妖族天性敏锐,立刻察觉出这黑气与那神玄妖道的黑气如出一辙!空海月咬着牙,把拳头捏得紧紧地,“哥哥,那名家弟子身上的妖气和无心掏的一样。”飞云子本还有些怀疑,经小妹这一提醒,不再怀疑,当即就想动手,多亏小妹拉住,王诩道:“此时不可鲁莽,以免打草惊蛇,待会儿我们尾随他看看,这人分明是人族,却妖气缠身,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缘故让他变成这般模样。”

正午一过,各家弟子纷纷出馆往酒家行去。公孙胜与苍浪走在前面,全然不觉后面跟着三人。“公孙兄,你今日辩论之精彩令我大开眼界,小弟佩服,佩服。”

“只怪那儒家弟子学艺不精,他们总想从孔子说的话里面来反驳我,殊不知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人间有许多我们未曾见过的事物,我有幸见到,论见识哪是他们可比的!”苍浪就要问起公孙胜见过什么,公孙胜突然心中一凉,闭口不再言语。到了那酒家,只见麻布酒旗上写着“嘉思”二字,想来是专为招呼这些学士的。公孙胜自从在家族之中出人头地后,钱财比以前宽裕太多,也不计较贵贱,今日上了二楼雅座,叫了一盘烤鹿肉,几碟时蔬,一壶浊麦酒。飞云子三人也上去,坐在斜对面,只见那二人把酒言欢,公孙胜一吐当年怨气,想到痛处就恨不得生撕了当年欺负他看不起他之人。苍蓝也出身贫寒,此时同病相怜,也道出不少苦水。二人吃到申时快到才散,公孙胜摇摇晃晃地走下楼梯,往驿馆方向走去,王诩领着兄妹二人跟上。

那公孙胜在将到驿馆之时天色将黑,忽然转身走进一条巷内,拿出一截香点燃,口中默默念叨些什么,不一会儿就看见几条游魂过来盘旋,公孙胜拿出一个血色小葫芦,对着游魂又念了一阵,只见游魂惨叫着被吸入血葫芦中。“今日道长要的游魂够了,也该我回去好好睡上一觉。有神玄道长助我,何愁我公孙胜不能扬名天下!哈哈哈哈!”

三人看在眼里,飞云子正要上去质问,王诩拉住说道:“不可打草惊蛇,既已知道他与你们仇人有关,当从长计议。”三人原路返回,因夜间行动不便恐遭护城军队撞见,王诩施障眼法将三人罩住,回到栖身之处。

“王大伯,为什么不让我去抓他,一想到妖道还在逍遥法外,我内心实在难以安宁。”

“飞云子,切勿急躁。那公孙胜仅仅是妖道的棋子,何况他不一定知道妖道藏身处。你虽身负修为,但并不能保证擒拿他时不露出声响,引得巡夜官兵前来大家无法脱身。”飞云子此时想起清虚给的“无妄”以及常远给的“渐为”四字,冷静下来,幸好自己没有冲动,不然深仇难报不说,说不得引起无心掏注意,从此盯上就不妙了。

“王大伯,是我冲动了。我兄妹本事未修炼到家,以后定不会再做这冲动之事了。”王诩听闻很是满意,“我曾教导过弟子,凡事深谋远虑早做筹备万不可急功近利。魏国的那个,为人天资聪颖却因为心胸狭隘容不得优秀同门,我这临淄城内的弟子就是被他害的。从那以后,我收有缘之人定要天资、德行兼备,不忍心再看一次同门相残。以你兄妹资质,等再过半月就可去稷下学宫,到时候让你们见见那可怜人。”兄妹二人感激不尽,从此以后更加勤奋,空海月更是深受震动,修行起来比哥哥更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