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时,一阵欢畅的歌声将飞云子叫醒,只听那歌唱到:
“鸡既鸣矣,朝既盈矣。匪鸡则鸣,苍蝇之声。
东方明矣,朝既昌矣。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
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会且归矣,无庶予子憎。”飞云子听不太明白,只依稀知道和鸡鸣有关。飞云子敲王诩门,问这唱的什么意思?王诩嚼着麦饼,边吃边说到:“这是齐国民歌:鸡鸣。讲的是官员贪腐不廉洁,百姓就编歌骂他们呢。”
此时空海月也进门,听得此话忍不住开头道:“可这里的百姓不是过得很好吗?布匹充足穿得起衣,粮食丰裕吃得饱,为何还要骂人呢?”
王诩捏着胡子,“因为人都有私欲。有私欲做事就不能保证公平,不能有效率做出处理。比如说盐官,百姓都来买盐,他先给自己的亲戚,那先来的人自然不乐意了,自然要吵闹,一吵闹就耽搁时间,本来一刻钟就能买完,拖着半个时辰甚至一个时辰都买不到。以此类推,官吏不清廉,政令定然不畅通,民怨四起,会引发祸端。百姓就编歌唱出来,希望国君能听见,能整治这些现象。”
飞云子感慨:“这齐国繁荣底下也会有这些阴暗之事?”
“所以,当年的孔子才将礼数放得那般重要,人人知道礼义廉耻,人人也遵守礼义廉耻,那孔子梦中的大同世界也就到了。人间修炼之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去除私心。我虽未到过天界,但我能想到天界必是无私欲之地,秩序与效率并存方能比这人间高明,不然飞升有何意义。”
飞云子听完这些话越发觉得王诩深藏不露,他透露出的想法从未有人听过,就连他尊敬有加的云道爷也不曾向他透露过。在人间历练,本就愁着七情六欲要如何得到,又如何放下,现在他第一次觉得跟对了人。
飞云子与空海月对着王诩拜倒,这次是真心诚意不含一丝杂念。青衣客只给他们修行功法,却并未给他们历经人世的心法,眼前这王诩无疑完美的充当了心法指引人。“王大伯,我兄妹能得您教导,实乃万幸!”飞云子将二人身世一一道出,这七日经历恍如隔世。青衣客的名号王诩也未猜出,只说兄妹师父修为远在他之上,定是绝世高人。三人又说了一阵,王诩道:“货物卖完我们也该离开了,该去临淄看看你们师兄了,他也是这天下一等一的可怜人啊!”
三人吃完,接着去市集摆卖货物。临近夏末天气炎热,有酒家拿出冬季贮藏的冰块放入米酒之中招揽顾客,那米酒色呈白浊甘甜可口,不似麦酒那般虽然甘甜却烈了些,辣舌头。听店家说原料取自百越之地,酿造方法独特颇受人喜欢。王诩卖完货物也带着兄妹尝了一碗,空海月觉得新奇多喝了两碗,一会儿就觉得天旋地转,几乎跌倒!王诩大笑之声不绝于耳,飞云子方才知道米酒喝多了会醉,三人一路说说笑笑,兄妹在父母亡故后是第一次能笑得这般开心。
“这店家若能保证日后的米酒都这般好喝,生意自是不愁。就怕贪心不足给米酒掺了水,过上几天变了味,甜酒变酸酒没人来喝喽。”
飞云子回道:“这两天看即墨城内百姓安居乐业,犯不着这么做啊?”
王诩道:“他若没有贪欲倒还好说,一旦贪念起来你看我说得对不对。”三人在即墨城内购得珍珠数枚就将先前卖的百枚刀币花完,准备轻装上阵,两头青牛要是提早知道回去不用拉货,定要哞哞叫个不停。干粮清水备齐,三人在日落前出了即墨城门,向西而行。那卖米酒的店家第二日于门前栓了恶狗怕人来抢酒,客人喝酒时发现没昨日那般甘甜清爽,定是掺了水,没过多久就没人再来光顾,掺了水的米酒渐渐酸了,正所谓贪得无厌,狗恶酒酸!
从即墨到临淄约四百里,牛车要走上四天,三人都不着急赶路,因为走得不快。王诩开始教兄妹俩认字,“轩辕黄帝当年的大臣仓颉造出字来,传承已有数千年,因君臣分封人口迁徙,各国文字皆不相同,而各国人因地域不同习性相异,同一个字也会有不同的读法。我们身在齐国,就先学齐国文字吧。”
“要是普天之下的人都能听得懂对方的话,看得懂对方的字该多好啊,这人间也该少了不少纷争吧。”飞云子感慨。
“待你能稍微窥探天机的时候,你自会明白。天下大势,顺者昌,逆者亡。你兄妹二人切记,决不可逆天而行!”王诩感慨,“许多年以前,我以为自己可以逆天改命,谁知无论我如何挽救,他的命我还是救不回。这世上只有生和死是注定的,而生死之间的变数,便是不同人的命运。”兄妹二人尽管有青衣客功法加持,对王诩此番话仍然一知半解,多年以后飞云子回想起来,自是另一番心境变化了。
王诩让兄妹二人注意听路上歌声,方便记忆文字。这四天旅途,兄妹学得几首,以《卢令》最为上口,内容简短朗朗上口,是讲养黑狗的猎人受人倾慕,样貌英俊的故事。这一路上,“卢令令,其人美且仁。卢重环,其人美且鬈。卢重鋂,其人美且偲。”唱了数十遍后,这临淄城也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