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倦花飞 天宇无际 7495 字 9个月前

后来,《投机倒把罪》被废除,因此而坐了“冤狱”的人全部释放了。现在说起来,只是笑谈而已。

对那些深受其害的人来讲,可能就是痛苦的回忆,大多数人因此一蹶不振、偃旗息鼓,只有少数能重整旗鼓,从头再来。

于卫在武平家呆了一个星期,没有上次来见到的浮躁气氛,也看不见成群的客人,经过了短暂的繁华后,他家里人逐渐恢复了平静。

每天早晨早饭后,武平骑着板车,拉上装满编织袋子的衣服,向服装批发市场而去。

于卫也搭把手,有几天的时间随他去体验生活。

批发市场在一个挺大的地方,到处搭满了临时的简易房子,商贩们只办个《个体营业执照》,市场办公室只收取管理费,安排好摊位就可以经营了。

武平的摊位位置挺好,在市场大门的前部,人员流动大,采集服装的商贩骆驿不绝的走来走去。

见到旁边一家一家货走的很快,而武平的货却走不动,勉强走上几件,也就交了当天的摊位费了。

于卫观察了一两天,感到武平的货在市场上属于高档一些的,所以价钱偏高,而且最要命的是季节不符。

都面临春夏交替了,他还在卖冬天的衣服这显然不合适。于卫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武平,他也有同感,但积压的货物怎么办?不处理不行。

于卫告诉他赶紧去南方提货,积压的冬季货物处理不掉,来年再卖,毕竟冬天的服装款式较少,处理起来容易些。

武平听从了于卫的建议,和家人商量后凑齐了叁万元经费,去广州提货去了。

武平一走,于卫感到再带到这里也没什么事,整天的乱转,一天突然发现北关的新闻大厦,从楼顶一直到地上出现了两幅巨大的黑底白字的悼念条幅。

一位重要的领导去世了。

一天晚上于卫散步到了新城广场,广场比往日散步的人多了许多,人们有的聚集在一起,发表对这位领导人的悼念,并抨击当下社会的现象,发泄着不满情绪,这样的几十人的围观聚集,在广场上有好几处。

演讲人的慷慨激昂的演讲词,不时引来围观群众的阵阵掌声和叫好声。一连几天新城广场都是这样的群众聚集。

后来,人们打着旗号上街游行,而且队伍越来越大。

武平进货还未归,服装生意随着这两天的游行,也没人光顾,随着于卫的休假期限越来越近,于卫感到是回去的时候了。

买了回去的火车票,向武平的家人辞行之后,踏上了归路。

回到了边城的家,从父亲那里得知调令这两天就到部队,于卫一直期盼着的心越发着急。

着急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等待。回部队后,二班长胡力也探家回来,自从他回来后,以一种消极的态度对待各项工作,整天卧床不起,班里的工作都由副班长带领完成。

这让于卫很是恼火,在批评他后,胡力居然说:“我就这样,你们爱咋办就咋办吧!”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让于卫无可奈何。

工作之前也做了,他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是探家后,家里人也希望他复员,而自己却走不了,便有了抵触情绪。

之前,胡力也没有在私下里找过于卫,不像朱俊平专门找于卫给他办事。然而,胡力是自己排里的人,他这个样子势必影响排里的工作。

于卫决定与胡力深谈一次,晚饭后将胡力叫到训练场,看门见山地说:“胡力,你最近的状况不太好,有什么想法?”

于卫没想到自己一开口,就引来胡力的一顿抱怨,只见他愤愤不平地说:“还干什么干?本来想自己走不了,就再干一年,可探家回去,家里已联系好工作,排长,你知道现在联系个工作不容易,连里说复员以四年以上的兵为主,三年兵不考虑,那朱俊平不是三年兵也走了?真是气死我了,连里为什么不考虑我的请求?”

于卫看着他发泄,心里在想:朱俊平的事,胡力还不知道是自己通过关系给办的复员。

这个时候于卫也不想瞒着他,就说到:“朱俊平的事,是他找了我,百般请求我,在征询了连里的意见后,才给他办的!”

胡力听到这句话,即刻来了精神,灵机一动请求到:“那排长,你有这关系也替我办下吧?我求你了!我真的是家里已联系好了工作,就等我回去了!”

“现在?你没开玩笑吧?这复员已经快半年了,你这让我怎么办?还是踏踏实实地留下来干工作吧!”于卫摊开手说。

胡力此时哪能听进去于卫的话,步步紧逼说:“排长,我知道你有关系,就替我想想吧!我求你了,难道还让我跪下不成?”说着就要跪下来。

于卫赶紧双手搀住了他,避免给自己下跪,嘴里大声骂到:“胡力,你他妈的有点骨气好吧?就这事值得你下跪吗?混蛋东西!”

这一骂不要紧,却生生引来胡力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地哭个不停,泣不成声,泪流满面,伤心痛楚。

让本来劝他的于卫顿时触景生情感到心里酸痛,心随即软了下来,都是父母养的,那个人没有些难处,何况这是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战友兄弟。

胡力在痛哭流涕、断断续续地请求:“排长!你就帮帮我吧!排长!呜呜!”

“好了好了!你先站起来,听见没?”于卫对他说。

可胡力却还蹲在地上呜咽,“起来!我给你想想办法,不过你先站起来,像个兵样!”

听了于卫这句话,胡力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用衣袖擦掉脸上的泪水,瞬间破涕为笑。

于卫看着他的表情说:“你这熊样!哎!不过我尽我的能力给你联系,但你知道现在要复员,是难上加难的事情,复员已经近半年了,能不能办成,只能看你的运气了!不过你得答应我,如果走不了,你小子不能像现在这个样子,消极对待工作!”

胡力听了于卫的话,顺势举起自己的一只手臂保证说:“只要排长替我尽力办,我胡力绝不会再消极,并保证:如果复员不了,也积极对待今后的工作!”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于卫回答到。

之后,于卫找了宗武,就胡力的情况和他进行了沟通。宗武明白现在胡力的状况。

针对胡力的诉求,宗武也是无可奈何,只是对于卫笑着说:“你要是能找到名额,那当然是太好了!不仅替胡力解决了问题,也帮了连队很大的忙,那我可要感谢你了!”

“只要不影响连队建设,能替战士着想,那是最好!只是现在这时候再找名额,那是太难了,我只有试试了!”于卫带着笑意回答。

离开了宗武,于卫就在思考,到底找谁能解决问题。团里是不行了,为了朱俊平都找了政委,解决了他的复原问题。

现在轮到了胡力,于卫感到团里的关系都完了,通过团里这条路是堵死了。那怎么办呢?

于卫左思右想得不到答案,实在是发愁的很。突然,脑海里灵光一闪,想到一个人,这个人是师里的作训科长李悟。

于卫在红军师通信队时,与李悟处的关系不错,这是源于父亲于忠诚的关系,因为他以前是父亲的下属。

于卫为了胡力的事,没有通过父亲,而是直接电话联系了李悟,将情况告知了李悟,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帮助。

李悟接到于卫的电话,刚开始有些诧异,不禁问到:“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要复员名额,是不是不合时机呀?”

“哎呀!这不是没有办法吗?现在只有你能办成这事,军务上肯定还有机动名额,就麻烦你了!”电话这头,于卫不停地解释。

“那我就试试吧!但不肯定啊!”

“那就谢谢了!只要你出马,那能有办不成的事?等你的回话啊!”于卫高兴地说。

电话是在宗武办公室转接的,宗武和胡力都在场,叫胡力在身边是证明给他看,让他知道自己是尽了力了,而宗武在场则说明连队也是替他想办法了,如果不成他也没说的了,只有好好干工作。

当然,胡力也非常聪明,直接找于卫要了李悟的联系方式,让他的姐夫替他找李悟催着办理,当然是打着于卫的旗号了。

别说,李悟还真的找到了复原名额,胡力就这样作为全团最后一名老兵光荣复员了。

不久,于卫的调令也到了团里,干部部门通知他办理相关手续。于卫即高兴、又不舍。

第二天,连里在开完晚饭后,为于卫举行了送行晚宴,在食堂里炊事班准备了丰盛的几个菜,宗武将自己珍藏的家乡好酒五粮液拿了两瓶,也算是很有诚意的欢送于卫。

连队干部连长宗武、指导员向前、副连长刘福庆、二排长苏明还有连队司务长加上于卫一共六人。

大家都做定后,没有开吃,好像还有等什么人,原来连里特意邀请营领导参加。

等了一会儿,营长和教导员先后进了连队食堂,落座之后,营长开门见山地说:“于卫,你这个人优点和缺点并存,希望你今后在新的工作岗位克服缺点,保持优点,更加进步!”

教导员高照接着说:“于排长,在炮营一年,给我们炮营带来了活力,在文体活动方面为连队和营里争了光,作为教导员代表营里感谢你在这一年里为连队和炮营做出的贡献!”

“教导员客气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一点小事不足挂齿!”于卫谦虚的回答。

在宗武的倡议下,大家共同举杯,三杯酒过后,营长借着酒意又说:“于卫,你要克服你的自由散漫的习气,要懂得为人处事啊!”

营长对于卫有看法,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一直以来于卫也没有去刻意巴结营长,对待营长的态度,不卑不亢。这让营长觉得于卫不把他放在眼里,所以说了今天这些话。

不过这些针对于卫的话,也是于卫身上存在的缺点,俗话说:“苦口良药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于卫你还年轻,在今后的工作中不断的磨练自己,才能有长足的进步!”教导员高照客观的评论到。

说完了话,两位营领导准备起身离去,让连队干部今晚招待好于卫,这一别也可能就永远见不上面了。

送走营领导后,六个人又轮番给于卫敬酒,于卫又回敬他们,之间说了很多的话,尤其宗武的话特别多,经过这一年的交往,宗武和于卫的时间最长。

在于卫看来,相对其他的连队干部,两人的感情较深,于卫也对宗武很信任。

宗武不希望于卫走,希望能共同一起工作,其他人也表示了类似的挽留,于卫也借着酒劲表达了自己的感情,又提到自己的想法,调回去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有机会上学进修。

一个多小时过去,两瓶五粮液被六个人喝了个干净,于卫感谢连队干部为他设宴送行,想到明天一早就走,趁着酒没喝多,见离熄灯还有段时间,就想去郑飞那里一趟与他告别。

当见到郑飞时,他依旧在台灯的光线下看书,是一本外国文学《悲惨世界》,是知名法国作家雨果的作品,围绕小说主人公获释罪犯冉阿让试图赎罪的心路历程,描述了整个法国在拿破仑战争后,国家的历史、建筑、政治、道德哲学、法律、正义、宗教信仰等等,作品内容丰富、内涵深刻,有一种深远的带入感,通常使得读者爱不释手。

郑飞的房间门是虚掩着的,于卫从门缝里看见了郑飞全神贯注的样子,悄悄地走到他身边,没敢惊动他,直到郑飞准备换一个姿势继续看书时,这才发现了于卫。

第一反应是“惊”到了,颇有埋怨地说:“进门也不打声招呼,吓了我一跳!”

于卫则哈哈一笑说:“这不是见你用心的样子,不忍打扰你嘛?你这么爱看书,实在值得我学习!”

“你不是也很爱看书吗?还来挖苦我!”郑飞回答说。

“比起你来,那是小巫见大巫,太不值得一提!”于卫略带谦虚地说。

“说吧!这么晚来有什么事?是不是又喝了点?到这儿骚扰我来了?”郑飞显然是闻到了于卫身上散发出的酒气。

被郑飞一提醒,于卫才想到自己来的目的,差点都忘了。当即收起了笑容,略带谨慎地说:“我要调走了,你应该知道吧?”

于卫心知郑飞的家也在边城,于卫来了一年就又回去了,这不免让郑飞呆待了三年的人,心有不甘,当然也是归心似箭。

所以于卫说话时带着三分谨慎,生怕自己的话引起郑飞心情的低落,但郑飞却显得很平静。

“我听说了,只是不知道你调往那里?”

“到边城通信大队,具体在干什么,现在也不清楚,报到后再分配!”

“那这里还有什么事需要办的?你不要客气,有事就说!”郑飞爽快地问到。

“没啥事!该办的事,已经都办完了,手续都拿到了,明天一早就走,到这里来就是向你告别,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希望今后我们多多联系!”说到这,于卫感到自己再说下去,语塞哽咽。

再说下去难免泪奔,郑飞难免心里难受,但表现的却很镇定,等待了片刻说:“没事没事,我们还是好朋友,好同学,好伙伴,会联系的好吧?”

“你也赶紧调回边城吧?那样不是我们又可以经常联系了?”于卫期盼地问到。

“好事多磨,好事多磨!我也想调走,只是时间问题,你给我们打前路,我随后就到,呵呵呵呵!”郑飞面带笑容地说。

离开了郑飞的宿舍,于卫在回去的路上,想到刚才郑飞的态度,虽然对他来说,于卫的调动让他感到遗憾,并没有表现出低落的情绪,他比起自己来,是很沉稳的一个人,遇事不慌不忙,不急不躁,突然预感到将来郑飞这个人会大有前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