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伊人奇问:“大姐姐你怎么了?”
林楚君道:“他……他是无名?”
沈轻舞一凛,一种不祥之感蓦地涌上心间,沉声道:“不错,你……”
话未说完,便听背后有人怒道:“你带他到这里来干什么?”
沈轻舞回过头,只见“神医”林昭脸蕴怒色地站在那里,一手别在身后,一手端着一个药碗,里面红彤彤地盛满了液体,传来一股似腥非腥,又带着特殊异香的气味,想来便是那灵猿之血了。
沈轻舞略做沉吟,暗道:“日间我为前辈把脉,他的掌伤已伤及五脏六腑,除非有同等深厚的内功才能以自身内力为他疗伤,否则也只有束手无策,可普天之下,内功之强能与前辈匹敌的唯有寥寥数人,又都不在附近,前辈能否活命,全看这位神医肯不肯施救了。”只好将当日树林结交、破庙传功等情一一说了,最后说道:“小女子也知他是邪魔外道,但毕竟受他大恩,恳请林前辈救他一救。”
林昭冷冷的道:“怪道今日绿竹林中,我见你的剑法奇诡阴森,带着七分邪气,原来是他教的。哼,姑娘,你年纪轻轻,我劝你莫要结交奸邪,陷身魔教,以致沦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沈轻舞摇头道:“前辈此言差矣,武功招式并没有正邪之分。就好比前辈的‘一线针’,既可救人也可以杀人。难道杀人之时便是邪魔的?救人之时便是正道?前辈也算是江湖中矫矫不群的奇人异士,想不到竟也有这门户正邪之辨。”
林昭一怔,一时倒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听沈轻舞又道:“魔教到底坏到什么田地,你们个个一提起来便深痛绝恶,可你们又真的了解魔教吗?就好像无名,或许在世人眼中他是邪魔外道,但小女子看到的,却只有他对我的好,何况他此番身遭大难,其实也是为了救我之故,我又怎能坐视不理?”
林昭冷冷道:“你倒会作顺水人情。哼,是你受他大恩,又不是我受他恩惠,我又为何要救治于他?”
沈轻舞吸了口气,耐着性子又道:“林前辈侠名在外,嫉恶如仇,请前辈医治无名确是有些难办,但……”
话未说完,已被林昭挥手打断:“你不必再说了,这个人我是绝不会救的。”
沈轻舞见他如此蛮不讲理,也是动了真气,怒道:“我如此低三下四求恳于你,你竟这般无动于衷!”
林昭凛然道:“姑娘,我知你剑法极高,在下自认不是对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要我出手救他,却是不能!”
沈轻舞右手一按剑簧,铮然一声龙吟,长剑半出,清喝道:“林昭,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叶伊人在一旁听着,眼见两人越说越僵,心中暗自焦急,此时见师姐竟已动了真怒,忙上前拉了一拉沈轻舞的衣角,以眼神暗示她不可莽撞。沈轻舞见了叶伊人的神色,待要说几句话,又见林昭已经气的黄了脸,少不得自己忍了性子,放缓了口气,又道:“林前辈,俗话说医者父母心,前辈悬壶济世,医行天下,何况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话未说完,只见林昭双眉竖起,怒气勃发,尖声道:“实话告诉你罢,我此刻不取他性命,已是看他重伤在身,不愿趁人之危了。”
沈轻舞听他如此说,当下又要发作,忽地心中一动,暗道:“听他的言语口气,似乎并不仅仅是为了寻常的正邪之别,难道林昭和与无名前辈之间旧有宿怨?”
想到这里,不由得看了一眼叶伊人,见她也正向自己看来,两人对视一眼,均已明白对方心中所想,只听叶伊人问道:“林前辈可是与无名有仇?”
林昭道:“小女重伤多时,每日受奇毒折磨,如今变得这般形销骨立,性命垂危,全是拜这无名所赐!我……我又怎能医他?”
沈轻舞奇问道:“令嫒怎么会和无名动上了手?又是如何受的伤?”
林昭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半月前,在下路过宝应。因钱塘大水围城,只得耽搁了下来,见城中一街两行错三落五到处是高粱秆搭起的窝铺。横七竖八地或坐或卧着逃难而来的难民,个个面黄肌瘦,有的死了亲人的呼天抢地号啕大哭,有的头插草杆自卖自身,有的牵着自家的女娃在那叫卖,有的半死不活地在太阳底下捉虱子,还有的拿着块树皮就在那儿啃……乌烟瘴气的,散发着一股一股霉臭不是霉臭、焦煳不是焦煳的怪味。”
叶伊人自小在映月宫中养尊处优,无论是师父侍剑宫主,还是百合等宫女,都把她当做宝贝一般,真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又何曾见过这等人间惨事?见林昭说的凄惨,不由得奇问:“前辈,这些灾民真有那么可怜,朝廷怎么不管?”
林昭点头道:“朝廷腐败,那些大官们只顾着争权夺势,又有几个是真心实意为老百姓办事的?唉,当时我便动了恻隐之心,想我辈行医济世,水患之后最易滋生瘟疫,于是和小女在城外开了间医棚,为灾民义诊。”
叶伊人拍手笑道:“我就知道,林前辈济世为怀,定然不会袖手旁观的。”虽是赞那林昭,但言下却也不无暗讽他适才见死不救之意。
林昭自然也听的出她话外之音,不由得略尴尬地咳了一声,难得的老脸一红,又接着道:“医棚平日虽是忙碌,但有小女帮忙,倒也有条不紊。谁知就在前几日,我们接待了一位带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