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长衡真人遣人将安宁等人唤到议事大殿。他们进门时,长衡已等候多时。
现实之中时间凝结着,但记忆里的时间一直在流动,他们一行停留在此处已然有数月之久,待尘埃落定,竟恍若隔世。
长衡长身立于大殿正中,向他们深施一礼,再抬首,众人见他眉宇间郁结之气已消散不少,眸如星子,朗如皓月,这风姿才是云山掌门,而不是白骨之城的一副枯骨。
“多谢。”
众人还了礼,又知长衡此番叫他们前来,是为了讲明当年之事,于是依次落座。
长衡环视众人,叹了一声,道:“对不住,欺瞒了诸位。”
遥光则道:“事已至此,已是过眼云烟,你不必歉疚。”
长衡微怔,缓缓点头,道:“不错,往事已矣,四千年烟波浩渺,该过去的早就过去了。”
这话听来有几分沉重,他们费尽心思所做的,不过是修补记忆,还云山弟子一份心安,但真正的结局无人能改变。有心无力,大抵如此。
“当年之事历历在目,并非不能说,只是过了许多年,我依然不知如何开口。”长衡道。
众人点了点头。
“阿滢是我最小的弟子,年纪比我小了十余岁,她幼时被父母弃至云山山坳,是我师父将她抱了回来,不过那时,我师父已不再收弟子,又见我学有小成,便问我的意思,要不要收个徒儿。我起初不大愿意,觉得带个徒弟十分不方便也不容易,但师父说,收徒弟是为了和他一同成长,师父可以点拨弟子,而弟子也可以成就师父。”
座中几人默然,唯有苏浔忽然抬起头,似是怔了怔。
“因此程滢年纪最轻,但却是你收的第一个徒弟?”安宁问道。
长衡点头道:“是。”
“阿滢来到云山时,还不大记事,所以对她爹娘印象不深,很少吵闹。但那时我年纪也不大,没有教过徒弟,她虽懂事,还是令我颇为棘手,思来想去,觉得多关照一些总不会有错。就这样教了她五年,阿离几人才陆续拜师云山,成为我的徒弟。”
安宁暗叹一声,从小带她长大,如师如父如兄长,难怪程滢如此依恋长衡。况且山间修行清苦,没有玩伴,唯一能说得上话、宠着她的也只有长衡真人……他那师父算是亲手送予了他一个情劫。
“后来我长大了,有了更多的弟子,又接手了云山杂务,放在她身上的心思就少了,这时却渐渐发现,她比以前更喜欢跑来我身边。有时是询问道法,更多的时候是胡乱找借口。”
那时他已察觉不对,但依然没有拒绝,直到有一日她亲口对他说,她喜欢他,不只因为他是她师父。长衡素来六根清净,肩负重任,从未想过男女之情,尤其说这话的还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子,他一惊之下喝止了她,拂袖而去。那时他对自己的心意不甚明了,只觉得大逆不道,枉为人师。
柳潜便在这时被程滢救上了山,和他们在记忆中看到的一样,此人心怀叵测,不断教唆程滢亲近师父,还给了她两瓶灵药。
安宁微怔,隐约想到什么,问道:“她用了哪一瓶?”
长衡滞了一下,面上浮起一丝不自然的神色,道:“阿滢只想试探我的心思,还没到想控制我的地步,故而用了第二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