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这坟有什么讲究。”两人边飞着,安宁边找了个话题,随意的问了他一句,道。
遥光回道:“今日是那城守妾室的头七。”
安宁想了想,歪着头与他说道:“他的女儿死了应有一段时间了,难不成他想让她活过来?”
遥光看着她道:“眼下还不清楚,人死不可复活是世间定律,否则和尘鬼有何区别?”
安宁道:“但我听苏浔说,道家有夺舍一途,可以死而复生。”
遥光却道:“六界规则均由仙界制定,夺舍为逆天改命之举,早在多年前就被废止,只存在于典籍中了。何况夺舍之人,要付出永世不入轮回的代价,不比死轻松。”
安宁讶然道:“这样说来,那城守若真有意让女儿回来,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遥光道:“自然。”
安宁怔了怔,不知该说什么了。
城守府外十里有一片树林,萦绕着阴鬼气息,一个中年男子并着一位老者立在摇曳的树影下挥土挖坟,周围没有其他人,两人俱是上了些年纪的,挖起来不免费些力气。
这里阳光照不进,是极阴之地。安宁抚了下胳臂,凉意渗入皮肤,让人不舒服。
遥光望了她一眼,伸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拢了拢。两人一坐一站,在树枝间注视着地面上的两人。
泥土是翻新的,想那城守妾室去世不过七日,头三天停尸府中,算起来下葬只有四日,此地许多人传说,她死前受了惊吓,未想到死后亦不得宁静。泥土挖开,逐渐显露出里面的棺椁,用的是紫檀香木,颜色却奇怪,不比黯淡的黑色,棺椁鲜红如血,每一个角都放着一个铃铛。
两人又去挖另一个土堆,垒得稍微矮一些,一层普通的泥土下垫了一层白骨,白骨下又是一层土,如此往复,最后才是木棺,木棺四角同样搁着铃铛。
这情形很诡异,但安宁两人感觉不到内里的力量,似是一个虚有其表的阵法。安宁不得不怀疑这城守是被人诓了,若还魂如此轻易,要冥界做什么。
“老爷,我们现在要不要启棺看一看?”管家迟疑了一下,问道。
城守点头道:“你我同将还魂铃移开,莫要惊扰到小婉。”
管家称是,拖着年迈的身体跪在棺椁边上,与城守相同的方位,探出手拿起铃铛。铃铛上微光一晃,寂静无声。四只铃铛依次移走,城守轻拂了棺上的尘土,一张脸明暗交错,眼中有泪,喃喃道:“小婉,为父来看你了,这一年你可想爹爹。”
管家垂首,喉咙动了动,吞下一丝哽咽,道:“老爷,小姐很快要回来了,小心伤了身子。”
城守怔然片刻,道:“是,你说得对。”
他的手指划过木棺边缘,对管家道:“启棺罢。”
棺椁沉重,两人一首一尾抬起棺盖,阴气随之涌动。安宁在树上俯身远望,木棺里躺着一个红衣女子,她的年纪不大,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死去一年容颜都未有改变,鲜活如常。另一个棺椁是城守妾室,也穿着红色的衣裙,乌发如云,容貌姣好,就是脸上没抹胭脂,惨白无色,全身塌陷仿若无骨。从安宁的方向看去,能看到她的脖子上有条血淋淋的绳印。
城守和管家一人一个,将二女从棺里抱出来平放在地上。
城守道:“温伯,你看小婉像不像睡着了?”
管家默然,听他接着道:“她死的时候正是二八年华,前一天还围着我叫爹爹,说一辈子都不要嫁人,就陪着我。谁知第二天……”
“温伯,你知道我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我每天都能梦到小婉。她娘死的早,只给我留下这么一个念想,我看她长大,还想看她穿上嫁衣呢。这孩子平日多善良,连只鸟雀都不曾伤。怎么老天要将她带走啊。”
安宁闻言,叹道:“这城守也是个可怜人。”
遥光不置可否,世上可怜人极多,走错路的人也不少,大抵诸多伤心事积压在心底,很容易产生偏激的想法。
那旁城守落着泪,还在说着,道:“要怪只怪阿妩命不好,遇上了我,杀她的时候,她求我轻一点,我下手还是重了,她血都流尽了,一双眼睛瞪着我,是死不瞑目啊。”
安宁一怔。
城守的画风转了又转,令人应接不暇,安宁起初尚存了些惋惜,紧接着越听越觉毛骨悚然,因他又言:“将她眼睛挖出来,我才好受些。”
这是什么鬼……安宁禁不住唏嘘哀叹,世间变态何其多,怎么都被他们碰上了?
他的身侧,管家温伯身子颤了颤,安宁瞧着此人心理承受能力是绝无仅有的强大。
“老爷,只要小姐能回来,三夫人就没白死。”
安宁终是无话可说了,有其主必有其仆,变态凑成一对。
城守抹了下眼睛,道:“希望阿妩的骨血有用,能铺满小婉回家的路,若不能,就再想新的法子。”
铺在他女儿木棺上的人骨,恐怕就是他妾室阿妩的了。
“这法子是谁告诉他的?”安宁疑惑道。
遥光道:“一个黑衣男子,不知来路。”
城守和管家将人挖出来,没有离开这片林子,而是看着光影变化,等着太阳落山。安宁两人就在树上注视着他们,此情此景诡谲异常,难猜会发生何事,唯一确定的是,城守的女儿绝对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