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便是毒发。
容清已记不清第一次毒发是什么感觉,但想来应是十分惨烈的。如若不然,娘亲不会用层层棉布将她绑在床上,她身边的丫鬟也不会吓得辞了大半,到如今,也就只剩下一个春吟。
从中毒至今,整整有过三次毒发。问诊的太医曾说极少有人能撑得住毒发的痛苦,容清撑过来了,春吟撑过来了,可娘亲却没能撑过来。
春吟实际上是娘亲的丫鬟。是娘亲从逃荒难民中捡回府,亲手调教出来的。前天夜里娘亲悬在房梁上的尸首被人发现之后,原先跟在身旁的嬷嬷下人们便立刻或发卖或遣送被处理得干净。春吟跪在地上磕得额头血肉模糊,咬紧牙说生是赵家人死是赵家鬼,这才被父亲开恩留了下来,送到容清身边伺候。
身体不由自主动了动,却是春吟拉住她的手给前来吊唁的客人回礼。这些人满面悲戚神色恸楚,但容清一个也认不得。娘亲不是大庆人士,在京都既无亲朋也无故旧,往日康健时少有人上门拜访,如今过世了,倒凭添许多关怀备至的挚交好友来。
二夫人房里的嬷嬷抱着小小姐也来了。二夫人姓柳,出生书香高门之家,是父亲的另一位妻子。春吟说她其实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但父亲不许别人这么称呼,新婚当日就在赵府里立下规矩,命令所有人都必须称她为二夫人。
父亲与二夫人的孩子便是赵府的小小姐,闺名翩翩,比容清小一岁,将将学会吐字,被嬷嬷领着拜完灵棺之后,扭头盯着容清望了半晌,脆生生喊了一句:“丑八怪!”
她这句“丑八怪”喊得不无道理。容清抬手往脸上摸了摸,那上面已经坑坑洼洼的长出了一小团绿斑。这便是那毒药的另一重功效了。若无意外的话,未来数年当中,这块绿斑将会越长越大,直到将整张脸全部遮盖住。到那时候,除了“丑八怪”三个字,怕是任何人都找不到更好的形容。
小小姐过来祭奠,二夫人却并未出现。她此时正被父亲命令跪在祠堂内忏悔思过,因为当日给容清下毒的膳房小丫头,前不久刚查出来是受二夫人手底下的大丫鬟银月指使。
银月被当场杖毙,二夫人则被斥责管教不严,必须在祠堂跪满一整月才许出来。
“赵郎,”二夫人被责罚那天,娘亲望着难得前来看望容清的父亲,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温婉,却又似乎隐藏着近乎绝望的伤心决绝:“她害清儿至此,你便真的,只打算祠堂罚跪了事么?”
父亲没说话,对着容清嘱咐一句“好生修养”,便头也不回的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