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夫人算来也不过将将五十岁年纪,或许是因为年轻时操劳过重的缘故,脸上褶皱极深,显得比实际年纪要苍老许多。
她此时端坐在厅堂正中央,奴仆簇拥鬟婢相绕,石青色的福寿团纹小褂辉光耀眼,衣袍袖角都拿金银丝线绣了密密麻麻的富贵祥云。斑白的头发全部往后束起,不到拳头大的发髻上足足插了七八支珠钗金簪,拉住容清的两只手腕上更是各套了五六圈镯钏,稍一晃动便叮当直响,着实引人注目。
尚不等她对着容清倾诉身为长辈的关怀之情,大厅中又响起一道毫不掩饰的冷哼。容清循着声音望过去,目光便落在了赵府的二小姐,赵翩翩身上。
容清微微眯了眯眼睛:这位二小姐,她倒是还有印象的。
赵翩翩小容清一岁,如今正是如鲜花将将绽放般的妙龄少女,模样看上去倒是像她娘更多一些,身段窈窕容貌俏丽,杏眼桃腮樱唇琼鼻,只是此时那双正直直看向容清的眼睛里,却丝毫看不到半分属于少女的明朗善意:
“依我看,祖母还是先别急着认亲的好。无缘无故消失了十三年,又突然不知道从来蹦出来,张口便说是我赵家小姐,以为我赵府是西街善堂,偷儿乞丐阿猫阿狗都能乱进的吗。没有查证身份之前,我们都要小心谨慎些才是,免得被些不三不四的人鱼目混珠糊弄了去。”
容清眼中飞快的闪过一道亮光,抬手止住火冒三丈几乎要动手的绿水,弯起嘴角冲着赵翩翩笑了笑:“我的身份可是父亲亲自认定的,依你所言,堂堂礼部尚书,当今圣上最信赖的肱骨重臣,正值壮年便老眼昏花是非不分了吗?”
赵翩翩一愣,往赵子洲的方向望了一眼,脸上立刻浮出几分惊慌恼怒:“你,你胡说!我明明说的是你身份可疑,怎么就扯到了爹身上!爹那么英明睿智,绝不会被你这番黑白颠倒胡搅蛮缠的言论给骗过去的!”
眼角余光又往赵子洲身上撇了撇,眼见他依旧是面色阴沉不辨喜怒,赵翩翩咬了咬牙,指着容清又道:“就算你真是失踪多年的赵容清好了,既然回来认亲,又为何戴着面具不敢以真面目见人!难不成,这面具下面还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
“十几年前将将学会吐字时嘴巴就毒,到如今不仅没改过来,反倒变本加厉愈加放肆。”容清嘴角的笑意缓缓收起,漆黑如墨的眸子里一片凛冽寒光:“父亲政务繁忙没空教导,你娘竟也不教教你待人接物的基本礼节吗?身为堂堂赵府二小姐,行为粗鲁言语无状,是谁教给你胆敢如此同长姊说话的!”
这一番训斥森寒冷冽掷地有声,一时竟将众人都惊在当场,赵翩翩徒劳的反复张嘴,可因为心生震慑思绪断裂,张了半天连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而容清斥完之后便换了副气势,转身极恭敬的朝老夫人拜了下去:“祖母见谅,非是容清不想以真面目与祖母相认,而是因为幼时生了场重病,脸上长满绿斑早已容貌尽毁,为了不教祖母惊吓,这才无奈出此下册,还望祖母不要怪罪。”说完微微扭头,朝着二夫人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至于容清那场病是因何而生,向来二夫人怕是最清楚不过。”
回过神来正要发怒为女儿讨个公道的柳漪漪脸色一白,望着容清暗芒丛生的眼睛和嘴角那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浑身一抖,慌乱将视线移转开去。
一直恭谨站在老夫人身后的三夫人擦了擦眼睛,哽咽着在老夫人耳边道:“大小姐说的都是真的,她,她脸上的确长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