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因为吏部左侍郎家的陆小姐突发“失心疯”,百花宴提前结束,众位千金与永乐王爷作别后便各回各家。

容清刚坐上马车,车帘子一动又钻进来一个人。小世子迈着短腿儿在容清对面坐下,望着她嘿嘿笑了两声:“我去找小白玩会儿,顺便在你那用晚膳。”

容清挑眉:“你父王同意?”

“同意同意,当然同意,”小世子毫不见外的从矮桌上拿起点心吃,嚼了满嘴的点心渣子含糊不清道:“我出来找你之前都已经问过了。”父王还特意嘱咐他不要给赵家小姐添麻烦,可他是谁,永乐王府的世子爷,聪明可爱又伶俐,旁人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添麻烦呢。

容清无言失笑:这手蹭饭的功夫倒是越来越自然熟练了。

马车徐徐行驶起来。小世子吃完两块点心又喝完一杯茶,拿袖子抹了抹嘴巴,眼珠子转了几圈忽地往容清身边挪,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将将在宴席上,那位新陆的小姐无缘无故突然跟疯了一样笑个不停,都是你干的对吧?”

容清睁开眼睛看他,既不否认也不承认:“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我猜的啊!”小世子神色激动,虽然事情发生得太快他什么也没看清,但就是认定必是容清动了什么手脚。抓住她的袖子软着嗓子求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跟别人说的,拜托你教教我好不好?我也想学,这一招实在太厉害了!”

等他也学会了这手神不知鬼不觉便能教别人笑着往地上打滚的本事,哪还需要抓什么蜜蜂逮什么蛇啊!想整谁都可以啊!

“那我要是不教你呢,如果我不教你,世子就会将此事昭告天下吗?”

小世子仔细想了想,然后摇头:“就算你不教我我也不会告诉别人,那个陆小姐实在讨人厌得很,若是旁人胆敢对着本世子如此放肆,我非得让父王砍了她的脑袋不可,你已经够便宜她了。可是,可是你为什么不教我啊!本世子又聪明又可爱,读书认字厉害得不得了,就算那一招特别特别难,我也一定能学会的!”

容清笑起来,弯身自矮桌底下的抽屉里取出一只约莫半尺高的铜人。铜人身上有无数道红钱纵横交错,内里中空,微微晃一晃还能听见水声。

“这些红线代表着每个人体内的所有经脉网络,脉络之上分布着大大小小八百三十余个穴位,”容清拿出一根银针,往铜人身上轻轻刺下去,银针毫无阻隔的没体而入,再拔出来时便有细细的水流渗出。“只有精准的刺中每一个穴位,铜人身上才会水流出来。想要学会我那一招,毫无偏差的找出铜人身上所有穴位是最简单的基本功。这一基本功,你可知我练了多少年?”

小世子摇头。

“整整十三年。”

小世子目瞪口呆。

容清将铜人放在桌子上,慢悠悠喝完一盏茶。然后问他:“你还想学吗?”

小世子咽了咽口水,竟然出人意料的表示坚持:“我还想学!”

容清心中诧异,再问了一遍,得到的依然是肯定答复。盯着他看了片刻后目光柔软下来,将铜人递给他:“这个送给你,回府之后我再给你一本针灸穴谱,你背熟后每日对照练习即可,刺针的时候小心些别伤了自己。世子,刺针记穴十分枯燥乏味,既然打定主意要学,那就不能半途而废,你若是现在改了主意还来得及。”

小世子一把将铜人抱在怀里,鼓着圆脸颇为不忿:“说了要学就是要学,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不对,一言九鼎驷马难追……好像也不是,算了,反正本世子是不会改变主意的,我与父王练武习剑时也不是没吃过苦,你未免太小瞧我了些!”

“唔,是我的不对。”容清诚恳道完歉,忍不住伸手在他脸上摸了几把:“世子心存远志,以后就要勤加练习才是,倘若遇到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问我。世子又聪明又可爱,说不定远不需十三年就能超过我呢。”

小世子十分受用,恨不得将下巴抬到天上:“那是自然。”

一行人回到望海阁,小世子熟门熟路的跑进屋里骚扰小白。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青山忽然出现在容清面前,手中拿着一封信函躬身禀报:“陈寿将将派人送过来的,说是公子寄回来的信,随信还……”

“快给我!”容清心中大喜,立时将信接过来,快速步入暖阁坐在靠窗的软榻上,屏退众人后拆开信封展开信纸,眼睛一眨不眨极仔细的读起来。

一封信足足读了七八遍,直到其中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印刻在脑子里,这才动作轻柔的将信纸折好,原样放回信封当中。

珠帘声响,绿水端着茶盏走进来,望见容清脸上止都止不住的笑意,一颗心瞬间放下大半,笑嘻嘻凑过来道:“小姐这么高兴,是不是公子说了什么好消息?可曾提到迟瑞蓝芩他们近来如何?”

“师父带着迟瑞他们如今在荆州府附近,信中说一切都好无须挂念。绿水,你派人往迎仙楼叫两桌最上等的席面,今儿个晚上小姐我请你们喝酒猜拳,好生欢闹一回。”容清半倚在窗扉上,像是终于放下了某种背负太久、压得太沉的重担,整个人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状态,浅笑盈盈道:“师父说,他已经找到第二颗血灵芝的位置了。”

绿水怔了怔,眼睛一点点睁大,最后扑倒在容清腿上,激动得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真,真的吗!”

容清点点头。

绿水咬紧嘴唇,忍了许久没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

血灵芝是容清能够活命的唯一希望,但极其珍贵,数百年难得一见。神医谷十几年来动用所有人力物力多方探寻,也就只打听到大庆朝的皇宫里藏着一颗,但那也已经是五六年前的消息,如今那颗血灵芝是否还在根本无法确定,这也是容清之所以会回到赵府,并以赵家大小姐的身份参加花神大会,名为种花祈福实为伺机接近永乐王爷的重要原因。

如今公子找到了第二颗血灵芝的位置,也就意味着容清终于能够将中毒之后几乎溃败的脏腑经脉修复完毕,再也不用担心随时都有可能丧命了。

绿水自小跟在容清身边,感情非比寻常,因此这一哭着实惊天动地。听见声响的南蔷西竹二人走进来,得知这个好消息之后也是双手合掌齐齐念了好几声佛,激动得不能自已。

容清劝了半天才将绿水劝停下来:“散财仙子如今又改行当雨神了?你家小姐可是难得大方一回,还不快些派人去迎仙楼叫席面,哪个贵叫哪个,大鱼大肉鲍参翅肚任你们挑选,今日千万不必替我省钱。咱们望海阁里包括洒扫的小丫头、看门的老妈妈人人有份,另外,这个月的月钱通通加倍。”

南蔷笑着抹了抹眼睛,“哎”了一声后扭身出去传话,不到片刻功夫整个院子里全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

趁着丫鬟们欢闹庆祝的功夫,容清再次将青山叫到跟前:“师父信里说,除了这封信还一并寄回来什么东西?”

青山点点头,将一只半尺见方、通身雪白的寒冰玉匣子递给容清:“小姐将将走得急,属下尚未来得及说。”

容清打开匣子,里头是一朵完全舒展开来、姿态灵动氤氲生光的重瓣佛心莲。

绿水立刻惊呼一声:“这可是好东西!眼下小姐正好用得着的!”

佛心莲是温养脏腑的大补之物,虽然比不过血灵芝那等天地灵宝,但也是万金难求的温补圣药。容清将匣子重新盖好,递交给绿水:“好生收起来,等我这几日寻个能匹配的药方,到时候再一同服用。”

绿水应下,抱着匣子进里间找地方存放。

珠帘一阵乱响,却是世子追着小白跑了进来,脸蛋上红彤彤的全是汗水,靠着木椅直接往地毯上坐倒:“我听院子里的丫鬟说,你今天晚上要从迎仙楼叫酒席请客?我想吃千层糕和狮子头!”

小白停在容清肩膀上,一边腻腻歪歪蹭着她的脸一边咕噜咕噜叫个不停。容清失笑,伸出手指头往它脑袋上弹了弹:“放心吧,少了谁也少不了你的。南蔷,叫席面可别忘了咱们的小世子和鸟大爷!”

然后冲着小世子招手:“怎么又跑得这一身汗,可要我将你外袍脱了?”

小世子点头,乖乖站住任容清将他的外袍脱下来放好,又拧了帕子将里里外外的汗水擦干。即便如此还是觉得热,伸着舌头跟只哈巴狗也似的不停喘气:“好热,你这有冰吗?我想喝盏冰饮,譬如酸梅汤就是极好的!”

“这还没到四月呢,怎么就急着吃冰了。我这虽烧着熏炉但温度也不十分离谱,如何偏偏就你热成这幅样子?果真是人小火性大……”容清带着打趣的话音忽地一顿,表情逐渐严肃起来。“你把舌头再伸出来我瞧瞧。”

小世子不明所以,依言张嘴将舌头吐得老长。

容清仔细查看了他的舌苔和舌根,又轻轻掀起他的眼皮看了看,眉尖轻蹙:“你一直这么怕热吗?最近可曾吃过多少冰饮?”

小世子将舌头收回去,晃着脑袋道:“我向来极怕热的,每年夏日都要跟皇祖母一起北上去行宫里避暑,即便如此夜间床边也要放好几个冰桶才能睡得着,连皇帝伯父都说我体内怕是装了许多火炉子呢。

最近倒没怎么吃冰,父王看得严实,只偷偷吃过两回,如今就盼着盛夏早日来临,那时候我就能吩咐厨房每天都做啦。好好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容清听罢眉头皱得更紧。她将指尖搭在小世子的手腕上,查探半晌后收回来,红唇紧抿,白玉般的下颌绷得挺直,沉思片刻后对小世子笑了笑:

“我们今晚再吃一顿蛇羹怎么样?”

自迎仙楼叫的席面很快便送过来了,三层高的红木食盒足足摆了半条走廊,酒菜的香气迅速盈满整个院子,勾得人不停地咽口水。

此时天气渐渐暖和,满院子的海棠花开得正烈,容清干脆命人将院门关起来,点起廊檐下的灯笼直接在海棠树底下摆了两桌。她身子弱不好在外头久待,却也吩咐人将门帘整个掀起来,屋里烧着熏炉,带着小世子和绿水南蔷等几个大丫鬟就在厅堂内另起一桌,赏花赏月也毫无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