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两个人将善锋堂厨房里那一坛酒喝了一半,天已微亮,做早饭的厨子摇摇晃晃走进厨房,两人相视一笑,沈郎魂托住唐俪辞手肘,一晃而去。那厨子定睛一看满桌狼藉,酒少了大半,呆了半晌,“这……这……邵先生、邵先生……”他转身往外奔去,沿路大叫,“有人偷酒!有人偷酒!”中原剑会中人从来循规蹈矩,自然从来不会有人踏进厨房,更不会有人半夜去偷酒。
沈郎魂和唐俪辞大笑回房,池云早已起了,凤凤趴在桌上正在大哭,见唐俪辞回来,破涕为笑,双手挥舞,“呜……呜呜……”唐俪辞将他抱起,他浑身酒味,凤凤却也不怕,双手将他牢牢抱住,刚长了两个牙的小嘴在他衣襟上啃啊啃的。
“怎么了?”唐俪辞微笑,“他又怎么惹了你了?”
池云冷冷的看着他,“伤还没好,你倒是敢喝酒。”唐俪辞柔声道,“若不能喝酒,活着有什么意思?”池云怒道,“你活着就为了喝酒么?”唐俪辞微笑道,“喝酒吃肉、水果蔬菜,人生大事也。”池云被他气得脸色青白,“邵延屏找你,昨夜霍家三十六路拳被灭,又是风流店的白衣女子干的。”唐俪辞往后走去,“待我洗漱过后,换件衣裳就去。”
前厅之中,邵延屏、蒋文博、蒲馗圣、上官飞等人都在,地上放着一具鲜血淋漓的尸首,几人脸上都有怒色。“霍家三十六路拳在拳宗之中,也算上乘,只可惜近来传人才智并不出色,风流店杀人满门,浑然不知是为了什么。”上官飞大声道,“我等要速速查出风流店老巢所在,一举将它捣毁,这才是解决之法。”
“就算你查到风流店老巢所在,就凭你那九支射鼠不成,射猫不到的破箭,就能将它捣毁?”众人之中一位个头瘦小的老者凉凉的道,“不知对方底细,贸然出手,出手必被捉。”上官飞勃然大怒,但对方却是中原剑会中资格最老、在位时间最长的一位长老,“剑鄙”董狐笔,乃是不能得罪的前辈,只得含怒不语。邵延屏陪笑打圆场,“哈哈,捣毁风流店之事,自当从长计议,两位说得都十分在理。”
“要知道风流店的据点,并不很难。”有人温和的声音自门外传入,众人纷纷转头,只见唐俪辞藕色长衫,缓步而来,比之昨日却是气色好了许多。邵延屏眼光好极,一眼瞧见他脚上新鞋,心里越发稀罕——这人穿的衣裳都是寻常衣裳,脚上的鞋子却比身上的衣裳贵上十倍,那是什么道理?“唐公子有何妙法?”
“妙法……晚辈自是没有。”唐俪辞微微一笑,“我有一个笨法。”蒋文博道,“愿闻其详。”唐俪辞缓步走到厅中桌旁,手指一动,一件事物滑入掌中,饶是众多高手环视,竟也无人看清他的动作,只见他以那事物在桌上画了一个圆点,“这是好云山。”
他画了一点之后,蒋文博方才认出那是一截短短的墨块,质地却是绵软细腻,故而能在光滑的桌面上随意书写,暗道一声惭愧,唐俪辞出手快极,世所罕见,果然是曾经击败风流店主人的高手。只听他继续道,“近期被灭的派门,一为昨夜的霍家、一为庆家寨、一为双桥山庄,被害的武林高手共计两人,一者‘青洪神剑’商云棋、一者‘闻风狂鹿’西门奔。”他在好云山东方点了一个点,“霍家在这里,”在好云山南方再点了一个点,“庆家寨在这里,双桥山庄在这里……而商云棋住在云渊岭,距离好云山不过五十里,西门奔住得虽然不近,但是他自北而来,死在好云山十里之外,按照他的脚程,如果晚死半个时辰,便已到了好云山。”
“你是说——风流店灭人满门,并非是滥杀无辜,而是针对好云山而来?”成缊袍冷冷的道,“根据何在?”唐俪辞温言道,“根据……这些派门或者侠客,都在好云山方圆百里之内,而一百里的距离,对武林中人而言,一个昼夜便可到达。”成缊袍冷冷的问,“一个昼夜又如何?”唐俪辞道,“一个昼夜……便是风流店预下灭好云山善锋堂的时间,”他缓缓的道,“要灭好云山,自当先剪除善锋堂的羽翼,先灭援兵,当风流店出兵来攻之时,好云山在一个昼夜时间内孤立无援,如果风流店实力当真浑厚,善锋堂战败,江湖形势定矣。”
众人面面相觑,各人皆觉一股寒意自背脊窜了上来,蒋文博道,“原来如此,风流店处心积虑,便是针对我剑会。”上官飞冷笑道,“我就不信风流店有如何实力,能将我剑会如何!”邵延屏却道,“风流店若只针对我剑会,将有第三者从中得利。”唐俪辞温颜微笑,“风流店如果没有把握将碧落宫逼出局外,必定不敢贸然轻犯好云山,如果它当真杀上门来,必定对碧落宫有应对之策。否则风流店战后元气大伤,碧落宫势必先发制人,它岂有作茧自缚之理?”成缊袍冷冷的道,“要把碧落宫逼出局外,谈何容易?”唐俪辞将桌面上众多圆点缓缓画入一个圈中,“那就要看宛郁月旦在这一局上……究竟如何计算,他到底是避、还是不避。”
“避、还是不避?”成缊袍淡淡的问,“怎讲?”唐俪辞眼角略飘,伸手端起了桌上一杯茶,那是邵延屏的茶,他却端得很自在,“避……就是说碧落宫有独立称王之心,宛郁月旦先要中原剑会亡,再灭风流店……他就会和风流店合作,默许风流店杀上好云山,静待双方一战的结果。”邵延屏点了点头,“但是如果宛郁月旦这样计算,那是有风险的。”唐俪辞微微一笑,“任何赌注都有风险,做这样的选择,宛郁月旦要确定两点:其一、风流店与中原剑会一战,风流店必胜;其二、碧落宫有一举击败风流店的实力。”众人心中思索,均是颔首,如果这一战中原剑会战胜,碧落宫选择默许,便是成为剑会之敌,那对宛郁月旦称王之路十分不利。
“他如果不避呢?”邵延屏细听唐俪辞之言,心中对此人越来越感兴趣,“他若不避,岂非要先和风流店对上?宛郁月旦一向功求全功,只怕不肯做如此牺牲。”唐俪辞端起了他的茶,此时轻轻放下,“他若不避,必须相信剑会与他之间存有默契……就目前来说,没有。”他的目光自邵延屏脸上轻轻掠过,邵延屏心中不免有几分惭愧,他身为剑会智囊,居然没有看破此局的关键所在,“唐公子的意思是说……如果剑会能让宛郁月旦知晓剑会已经切中此局关键之处,有合战之心,也许……”唐俪辞对他浅浅一笑,“也许?如何?”邵延屏道,“也许他会牵制风流店一段时间。”唐俪辞一举手,将桌上所画一笔涂去,“如果我是宛郁月旦,绝对不肯因为‘也许’做如此牺牲。”邵延屏有些口干舌燥,“那——”唐俪辞涂去图画,一个转身,眼眺窗外,“除非中原剑会在风流店有所行动之前,就已先发制人,让风流店远交近攻之计破局,否则我绝不肯做出牺牲,牵制风流店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