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粒珍珠落在地上,光洁如旧,丝毫无损,对面的人缓缓的问:““是谁——叫你们在此设伏拦我?”
池信探手按住腰间第二只飞刀,然而手指却开始发抖——这人——这人的能耐远在计划之外,自己几人的功夫在他眼里就如跳梁小丑一般。他开始意识到如果唐俪辞不是手下留情,单凭他手中珍珠便可以将自己几人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你——”
“是、谁、叫、你、们、在、此、设、伏、拦、我?”他语气低柔,有些有气无力,然而一字一字这么问来,池信忍不住脱口而出“是……剑会发布的信函,说你前往嵩山,所以我们就……”
唐俪辞平淡的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来,“孩子还我。”
抱着孩子的那位少年惊恐的看着他,全身突然瑟瑟发抖。
唐俪辞微微闭了闭眼睛,随即睁开,十分具有耐心的道,“还我。”那人被他看了这一眼,突然就如见了鬼一样把凤凤递还给他。几位用刀剑架住瑟琳和柳眼的少年也收了刀剑,都是面如死灰,这人如此厉害,宛如鬼魅,还不知会如何对待他们。
唐俪辞抱住凤凤,凤凤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裳,一双眼睛睁得很大,却并不哭,只把下巴靠在他肩上,贴得很牢。他抱着凤凤,仍旧对池信伸出手,“解药。”
池信的嘴唇开始有些发抖,“解药我是不会给你的。”他是背着二位寨主,带了几位兄弟下山寻仇,他恨了唐俪辞如此之久,怎能就此莫名其妙的全盘溃败?
唐俪辞再度咳了一声,顿了一顿,“今日之事,池云地下有知,必以为耻。”他淡淡的看着这一群少年,“你们是希望火云寨以你们为荣,或是以你们为耻?杀池云的是我,以这样的手段伤及无辜,便是火云寨素来的快意江湖么?”
他的声音低柔平和,并不响亮,甚至其中并不包含什么感情,既非痛心疾首,也非恨铁不成钢,只是疲惫的复述了一遍尽人皆知的常理,空自一股索然无味。
池信却是怔了好一会儿,几人手中的刀剑都放了下去,有一人突然叫道,“大哥!”池信挥了挥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阴沉着一张脸扔给唐俪辞,“接着。”
唐俪辞接住解药,将凤凤先放在马车上,随即一手一个架起瑟琳和柳眼,将他们送上马车,自池信交出解药之后,在他眼里便宛然没有这几个人了。
池信几人呆呆的一边站着,看着他便要驾车离去,鬼使神差的,池信喊了一声,“且慢!”他古怪的看着唐俪辞,“你……你就这样……放过我们?”
唐俪辞登上马车,调转了马头,并不回答他的问题,他并没有即刻离去,微微抬起头望着晨曦中的深山密林那苍旷的颜色,突然道,“你问我怎么下得了手?”
池信一呆,只听他极平淡的道,“因为宁可天下人恨我,不可天下人恨他。”他淡淡的道,“回去吧。”
马蹄声响,那辆简单的马车快速往山中行去,池信站在道观中和几位兄弟面面相觑,呆了好一会儿,突然他招了招手,低声道,“我们……跟上。”
唐俪辞驱车离开,返回昨夜的篝火旁休息了片刻,给众人服下解药,解开穴道。几人全都中毒,服下解药后一时不醒,他抱着凤凤静静坐在车中,一只手兜在袖里,一动不动。
凤凤紧紧地抱着他,也不出声。
过了一会儿,唐俪辞抱着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轻轻抚了抚他的背。“哇”的一声,凤凤突然转过头大哭起来,紧紧抱住他,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唐俪辞,哭得抽声抽气,仿佛有天大的委屈一般。他唇角微微一动,似乎是想微微一笑,却终是没笑。凤凤的眼泪蹭得他脸颊胸口一片混乱,他也不动,于是小娃娃越发大胆起来,对准他不动的右手狠狠地咬了下去,随即哭得越发大声,活像是他自己被咬了一样。
他抬起右手,双手将凤凤撑了起来,好好地抱在怀里。哭得声嘶力竭的小东西似乎感到有些满意,声音小了起来,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准备着睡觉的位置,想和从前一模一样。唐俪辞抱着他,本还有些僵硬,终是慢慢的放松了身体,安静的抱着凤凤,像从前一样。
历经曲折,也只有怀里这个小东西,还希望和自己像从前一样。他闭上了眼睛,静听着四周的变化,没有人知道——方才他袖中的珍珠只有那两颗。
其余的珍珠在什么时候遗落到哪里去了?他根本不知道。
凤凤已经含着眼泪在他怀里睡着,他听着马车里许多人的呼吸声,有许多扎根在他心中的事变得飘渺,一种奇异的清醒扑面而来,有些担子已经腐坏得他再也背不起来,他现在能背得起的,是身边这仅有的几个人的生死。
他曾经从不在乎几个人的生死、或是几百个人的生死,反正这些人早已死了,反正只需他一笑或是递出一样价值连城的珍品,更多人便会追随他而来,有何可惜?何必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