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也许全然不是那样。
他已疲惫得无法思考如何去控制和折磨,如今唯一能做的,不过守护而已。
身边有些声响,唐俪辞抬头望去,却居然是阿谁第一个醒了过来。她微微睁开眼睛,随即起身,竟连稍事休息的念头都不曾有,坐起身来之后略略扶额,抬起头来,便看见唐俪辞看着自己。
他只看了那一眼便转过头去,她微微叹了口气,将身边的玉团儿和车夫扶正姿势,起身看了看柳眼和瑟琳。不知为何她身上的毒性退得甚快,其余四人却还昏迷不醒,看了看唐俪辞怀里的凤凤,她撩起马车的门帘,下车去将昨夜残余的篝火重新燃了起来,接着放上铁锅,开始烧水。
他从撩开的门帘那看着她艰辛的忙碌,看她踉跄着去溪边打水,看她挣扎着拖动那口沉重的铁锅。她不叫苦,他也不帮忙,但那篝火还是慢慢的燃了起来,锅里的水还是渐渐地沸腾了起来。
“嗯……”车里柳眼挣扎坐了起来,扶着额头,神色还很茫然,唐俪辞本能的微微一笑,柳眼却没看见,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唐俪辞的笑意早已消散无踪。柳眼很少看到他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又见凤凤在他怀里,心里自是诧异,却也不知该和他说些什么。玉团儿吐出一口长气,突然坐了起来,哎呀一声头晕目眩,又要摔倒,柳眼连忙扶着他。玉团儿眨了眨眼睛,眩晕还未褪,她却问,“是你救了我们回来吗?”唐俪辞不答,也不动。若是平时,他必是要微微一笑,故作救人只是轻而易举的恩赐,但他现在既不说话,也不动。玉团儿莫名其妙,看到瑟琳和马叔仍旧昏迷不醒,吓了一跳,连忙去摸摸两人到底怎么了?一摸下来,瑟琳身体娇贵,从来没受过这样的苦,却是发起了高烧,车夫马叔只是睡着了。
“阿俪……”柳眼揣测着要怎么和他说话,自重逢之后聊了几句过去的事,他绝口不提那夜,之后话越说越少,不知什么时候便成了现在这样。“你救了我们……谢谢……”他不知怎地就冒出了这句。
唐俪辞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柳眼越发觉得古怪,却也再说不出什么。玉团儿奇怪的看着他,“你干嘛不说话?你嗓子坏了吗?哑巴了吗?”唐俪辞却不理她,看了瑟琳一眼,他从怀里取出一个淡绿色的瓷瓶,拔开瓶塞,瓶中只有一粒药丸,紫黑之色,有一股怪味。马车外有人轻敲了三声,柳眼抬起头来,只见阿谁脸色苍白,双颊微染红晕,却微笑端过一个茶盘,盘上托着两杯清茶,“大家受惊了,喝点热茶吧。”
唐俪辞将凤凤轻轻放在坐垫上,扶起瑟琳,接过清茶让瑟琳服下那颗药丸。柳眼却一把抓住阿谁的手,失声道,“你还烧什么茶,你不知道自己在生病吗?”那端茶的手热得烫手,温度只比瑟琳还高。玉团儿吓了一跳,匆匆爬起来扶着她,阿谁却是神智清醒,浅浅的笑,“不要紧……”
“回来休息!”柳眼厉声道,“不准再摆弄那些,回来!”他将她一把拉入车内,自己踉跄爬起,“杂事我来做,你给我躺着!”阿谁有些失措,看了抱着瑟琳的唐俪辞一眼,略略咬牙,安分守己的坐在马车一角,尽量离唐俪辞远些,将凤凤抱入怀里,静静地坐着。
她没有睡,也不想睡。马叔终于被柳眼的声音吵醒了,连忙从车里下去,帮着烧火打点些食水,玉团儿已经跳了出去,和柳眼不知争执些什么,车里仅剩下唐俪辞和瑟琳,阿谁和凤凤。
她安静的坐着,瑟琳有些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在唐俪辞怀里,抬起身给了他一个吻,便又睡了,她看见了,却也如没看见一样。
马车里有一阵沉寂,她胸口疼痛,全身发冷,却一直睡不着,没过一会儿,全身微微的发起抖来。凤凤醒了,睁开眼睛凝视着她,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在发抖,她带着微笑,轻轻抚摸着他柔嫩的脸颊。
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她全身绷紧,本能的往后就退。她闪避得太猛,连马车都被她的后背撞得晃了一下——那只手本是要按住她的额头,却只是抓住了她的手。
接着他按住了她的脉门,她听见他咳了一声,一股柔和的暖意便从脉门传了过来,很快温暖了她全身,胸口也仿佛不那么疼痛,身子也不发抖了。她喘了口气,略有了些力气,便柔声道,“阿谁奴仆之身,实不必唐公子劳心费力……”
“你不怕死么?”他淡淡的道。
她闭嘴了,抿着的唇线,微略带了一点坚忍之色。
“凤凤还小。”
他说得如此简单,仿若与她之间从来就没有半点干系,出手为她疗伤也全然出于道义。恍惚间她几乎忘了他是如何毫不在乎的将她扔了出去让她去死,也忘了她是如何心甘情愿的赴死……所以她便浅浅的笑了,“如此……阿谁谢过唐公子救命之恩……”
唐俪辞终是抬起头来,多看了她一眼。
她道,“必将涌泉相报。”
他突然轻咳了一声,传来的暖意微微有些不稳,让她胸口疼痛,她微微蹙眉,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结草衔环、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可以了吗?”她望着唐俪辞,低声问道,“可以了吗?”
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一个字也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