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3章 番外:王轻侯——你该回来了吧?

神谕 淡看浮华三千 3894 字 2024-04-23

只写到“觉浅”二字时,义父便停了下来,握着她手指的掌心,太过用力,箍得她发疼。

她看着纸上的字,看到一滴眼泪滴在洁白的宣纸上。

“义父……”她吓坏了,颤着声音喊了一声。

“嗯。”她义父应了一声,就看到一滴血,也落在了宣纸上。

“义父!”

王慕浅吓得扔了笔,转过身扶住王轻候。

但王轻侯,只是温柔地,轻轻地,慢慢地抚过她眼角的那颗泪痣,然后松开手,步子蹒跚地离开。

那时他的背影,像一个形将朽木,垂垂将死的老人。

阿浅啊,阿浅,没有人像你,就算是再怎么相似,也不是你,你啊你,惩罚我都这么久了,是不是该出现了,是不是该来找我了,是不是该原谅我了?

你在哪里啊,阿浅,天下这么大,你要让我怎么找你?你把我丢在这里,我该怎么办?

我还欠你一场婚嫁之礼,我可没收你的休书呢,你还是我的妻子,你想躲到什么时候才来与我完婚?

早年间的旧人都说我王轻侯忘恩负义,于是我说我独爱你的薄情寡义。

我收回这句话好不好,我错了好不好,你回来好不好?

我不要一个人独孤终老,不要一个人死去,我要你。

你看啊,如今天下大定,神殿不存,巫族永逝,伦理常兴,什么都好起来了,我都快要完成我的夙愿了,你怎么能成为了我此生最大的遗憾呢。

我这么自私的人,喜欢圆满,喜欢利己,喜欢你,你来成全我吧,好不好?

你说,奚若洲和江公那两个老王八蛋是不是骗了我啊,你是不是根本早就死了?不然你怎么可能不回来呢?你根本不可能忘记我,对不对?

我已经洗心革面,改过自新,不做小人,我没有辜负你,也没有违背你让我立下的誓言,我放过了神殿的信徒和众人,我让神殿自然消亡,慢慢融合,我那么自私我都做到这份儿上了,阿浅,你该回来了吧?

我们终于不用背负不同的使命,不用走在不同的道路上,不用为了所谓苍生,所谓后世,所谓信仰斗得你死我活,不用考虑战争,不用顾全他人,我们都完成了自己的命运,我们已经可以在一起了,你该回来了啊。

王轻侯戴着一张正常人的皮囊,在剜骨钻心的思念里,日渐痴狂。

他从来不知道,想念一个人,可以到这样的地步。

比死都痛。

朝臣们畏他敬他,百姓们爱他颂他,那位君王容他让他,家中的人顺他从他。

再没有那么一个人,拔刀向他。

他真怀念阿浅,怀念那个,任何时候都懂他的阿浅,深得他心,又不识抬举的阿浅。

他大病了一场,病得无限接近死亡,大夫说他是忧思过多,郁结于心,积累成疾,劝他不要累于案牍,劳于国事。

王轻侯听着发笑,摆了摆手,让他回去。

他抱病那段日子,他的大哥每天都派人过来探病,带来一堆又一堆的补品汤药,却不敢亲自过来探望自己。

再后来,阴艳就回来了。

阴艳问他,小公子,你夙愿得偿,可是有轻生之念?

王轻侯笑笑不说话,病体稍好后,进了趟宫,了了他与王启尧的心结,算了,都算了,这些年他大哥也过得不容易,自己的事儿已经办成了,不用再用愧疚这重枷锁困着他大哥了,他欠自己的,还不还也无所谓了。

当他准备一把火,将昭月居烧得干干净净,把自己也烧尽的时候,阴艳捧了个卦像过来:小公子,去找阿浅小姐姐吧。

那时阴艳手里提着一个花篮,里面放着的,还是海棠花。

她将海棠花放在那株已经枯死了的榕树下,笑着说:“我是旧世道的人,来看着小公子你将这个世界带进新世道,你已经做到了,我也就不用看着了。”

“阴艳?”

“这些年我活得不明不白的,时常想起应生,也想起花漫时,想起很多人。小公子,观世者,需入世,入世易,出世难,我爱这红尘,不想再出尘。人有三重境,观山是山,观水是水,观山不是山,观水不是水,观山仍是山,观水仍是水。我停在第二重了,我觉得第二重境挺好的,我见到花开便想起应生,看到云起,也想起应生,我观山与水,普罗天地,皆是应生。应生已不可追,我只能随他去,但阿浅小姐姐,是可以追的。”

阴艳倚在榕树下坐着,静静地看着王轻侯,她那双温柔的,可以看穿人间悲欢的眼睛,澄澈干净,不含悲欢:“小公子,阿浅小姐姐是天之异数,前神枢奚若洲取我师父的修为和性命为她续命,这有违天道,所以,他们都会死,我强窥她的命格,寻得她的踪迹,我也会死。”

“但我并不觉得悲伤,也不觉得难过,更不觉得值与不值,我只是在做一件,我想做的事。我一直觉得,我师父对你特别不好,替你不值,也替阿浅小姐姐不值,你们付出太多,却什么也得不到,不应该是这样的,至少,你们应该得到彼此,这才公正。”

“原谅我现在才将她的行踪告诉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可是我的使命是确保小公子你会将这条路,走到最后,走通,走亮,走稳妥,你完成了你的使命,我也完成了我的。说真的,这些年,我也很累,糊里糊涂活着,是一件非常累的事情。”

“好在要谢谢小公子你,这一切都结束了,彻底结束了。”

“小公子,去找她吧。”

“我也要去找应生了。”

她的声音轻轻淡淡的,像是一朵花开时的温柔和平静。

她靠榕树上,静静地合上了双眼,再未睁开。

……

她醒来时,在一个从未见过的地方,这里有连绵不绝的草原,看不到尽头,她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来自何方,有过什么样的过去。

好像,她是突然出现在这世上的一个异类,前世空白。

只有在梦里,她时常梦到一张脸,那张脸生得很是好看。

那是谁呢?

是她很重要的人吗?

她不知道,只是在她醒来后的五六年里,她每个晚上,做梦都会梦到他。

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有这么个人在梦里陪着她。

偶尔她坐在悬崖边上,眺望着大海的翻涌,会有一些奇怪的失落感,好像是她弄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人或物,所以心里空荡荡的,落不了地。

会是什么呢?她也不知道。

直到有一天,她听到轻慢的脚步,听到一个似乎很熟悉的声音,他问自己:“不知姑娘芳名?”

就像有什么东西,冲开了她脑海中的封印,洪水猛兽般的记忆奔腾而出,狂浪呼啸掠过她的心口,掀开记忆的面纱,她心底的那些空荡荡,陡然间被澎湃的过去塞满,胀得她心底发疼。

她望着这张,每夜出现在自己梦中的脸,笑着说:“阿浅,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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